属于善儿的人生第一次的远行结束了。陈伦奉命,一同护送她回去。
这一年的夏末,当女儿回到身边,姜含元发现她的个头已经长高了不少。束慎徽和和陈伦多年不曾见面,这一回,能以这样的方式再度相逢,很是惊喜,两人纵马出城,游猎行乐。
姜含元和女儿也有说不完的话——或者说,是善儿有说不完的话。
她和姜含元不停地讲着她这趟南下的种种见闻,快乐无比。姜含元耐心地听着女儿描述她的感受,她新认识的每一个人:她的皇祖母,还有她的皇帝阿兄。
“他可喜欢我了。对了,还送给我一样东西,说是给我的见面礼!”
善儿忽然想了起来,急忙拿出那只锦袋,捧着递给母亲。
姜含元望去,一怔,接过,将锦袋里的物件取出,目光定住。
“这是什么?”耳边响起女儿问话之声。
姜含元回神。
“这是你皇祖父的东西。”她缓缓道。
小公主依然听不懂,有些困惑,但很快,她丢开,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娘亲,长安什么样?比燕郡还要大吗?皇帝阿兄想让我去长安玩。我可以去吗?”
姜含元对上女儿热切的目光,沉默了片刻,道:“你若想去,那便去吧。”
永乐欢呼:“太好了!下回我能去长安了!”
姜含元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心中隐隐似涌出了一阵释然之感。
三日后。
束慎徽送陈伦南归,出燕郡数十里外,陈伦请他留步,呈上了一封厚厚的信。
这是皇帝命他转给祁王的一封私信。
送走陈伦,束慎徽停马于道,看着手中的信,片刻后,启了封口,取出信。
这是四年以来,他第一次收到来自束戬的私信。
熟悉的字映入眼帘,墨迹工整,犹如一篇当年那少年要交给他的策问答卷。
信中开篇,详细记录他亲政这几年来的重要朝政,包括去年对江南旱灾以及南蕃之乱的应对和考虑。说,固然见到一些成效,但也知道,尚有许多缺漏不及之处。更是如今,他才知道,从前他曾放言要做如皇祖父那样的皇帝的话,是何等的无知狂妄,他必警醒,不敢懈怠。
他听说皇妹善儿到了江南,有心接她去往长安,却又怕是冒犯。
善儿归去,他更是恨不能亲自护送。但思前想后,还是未能成行。
并非不愿,而是不敢。
曾经他被权力迷蒙心目,愧对尊长,时至今日,他依然没有资格,来站到他和三皇婶的面前。
那面鼎令,是圣武皇帝遗物,不该由他留存,转赠皇妹,留作念想。
最后他说,待到有朝一日,他有足够底气,自认有所作为、未曾辜负,他必会亲来相见。待到那日,唯一所盼,便是能够再听他们唤他一声当初的“戬儿”。
如此,则再无憾。
顿首,再拜。
束慎徽看完了信,抬头,遥望长安,微微一笑,收信,驱马回往郡城。
他行至城关前时,已经日暮黄昏,夕阳斜照,他远远望见姜含元带着善儿,正立在城楼之上。
夕阳之中,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等他送行归来。
这个场景,不知怎的,忽然令他想起了多年之前在云落城的谷地里,他曾做的那个梦。
那个时候,她在他的身边,有个小女娃,在他的梦里。
而这一刻,那梦里的女娃,变成了真。
微微恍惚之时,缠着姜含元上城楼等父王归来的善儿看见了他,兴奋地冲他招手,高声呼唤。
很快,小小身影便从城门之后奔了出来。
束慎徽下马,大步迎了上去。她笑,静静看着这一幕。
他一把抱着女儿,踏着晚归的余晖,向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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