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慎徽大约没想到她会是如此的反应,起先略略讶异,很快,他看了出来,她这话绝非矫词。
她对温家女儿非但毫无芥蒂,言下似还颇多回护好感。
束慎徽虽不明所以,但这一刻,他如释重负,点头:“多谢你理解,如此我便去了。”
他转身,匆匆要走。姜含元目送着他的背影,忽然叫住了他,“等一下。”
束慎徽转头。
“殿下你打算如何帮?”
“温家与我非亲,涉及婚姻之事,实话说,我也不便直接插手。不过,我知大长公主那儿子过去犯了不少事。去年在先帝国丧期间,便就私闯皇林行猎,当时有御史欲参奏,可大可小,我不欲多事,便压了下去。这就去叫人把旧事翻出来追究治罪,大长公主自然也就有数了。”
姜含元道:“这个法子是不错,不过,我也有个想法,可供殿下参考。”
“你说。”
“殿下可否想过以她为侧妃?如此,往后再无麻烦。你放心,我此言绝非试探,而是真心实意。温家女儿若来,我绝不计较。”
束慎徽一怔,看了她一眼,断然摇头,“我无此意。此路也非她最好归宿!”
当放便放,何况早就时过境迁,如今他又岂会为了弥补便无事生非做出这等蠢事?便是当真如她所言,她不计较,落入外人眼中,和羞辱新妇有何区别?
他说完,见她瞧着自己,神色间隐隐似见同情,忍不住皱眉:“姜氏,你如此看我作甚?莫非你是不信?”
姜含元收了目光,继续道,“那我还有另外一策。贤王王妃应当不惧大长公主。何不请王妃认温家女儿做个干女,如此,王妃主婚,理所当然,大长公主自然也就知难而退了。不但如此,温家女儿有了这层身份,往后便也如有了护身符,在这京中再不至于如同弃子,受人轻视,忍气吞声。”
束慎徽听完她这话,一时定住了。
实话说,少年之时,他确曾对温家女儿怀有好感。那样一个宛如娇花的温柔女子,谁会不喜。然而,人若一旦将国认作是家,肩担江山,便就别无选择,必然是要抛弃与之相悖的一切私欲。他知温家或一直是将女儿寄希望在他身上的,怕误了对方,便借那年探病之机,委婉私言太傅,将来婠娘若是大喜,他必以兄长之礼嫁之。自那之后,于他,温家人是彻底淡出了他的世界,但他没有想到,婠娘却依然一直误了下去。
那日在护国寺,时隔多年之后,他和少时玩伴的那一番坦诚对话,固然是出于内疚而揽责安慰,为保全她误蹉跎了年华的颜面,然而,也何尝不是他对自己少年时的一切自由和率性的彻底埋葬。
以婚姻为交易,来换取军队的绝对支持,固然可鄙,但他不会后悔。像他这样出身又自己选择了国的人,必要之时,便是他的性命,也可拿出来作为秤砣,何况区区婚姻或是感情之事。
但是这刻,当他听到他因这婚姻得来的妻,姜家的女将军,竟说出了这样的话,他的心下,还是慢慢地生出了些惊诧和感动,甚至,还有些微的感激。
巧的很,其实他原本想到的第一个法子,恰就如她所言,让老王妃认温婠为义女。不管他是否曾经有所提醒,但温婠确实是因自己而误的,这一点他无可推责。如此的安排,也算是对温家的一点弥补。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否决了。
他实是有些顾忌,担心若是过于抬举了温婠,会惹姜女不快,所以退而求其次,另想了个方法。
他实是没有想到,她会和自己想到了一处去,如此肯为温家女儿着想。
他注目了她片刻,一言不发。
姜含元见他看着不说话,神色略显古怪,道:“你看我做甚?这法子你若觉妥,便去办。”
束慎徽陡然回了神,转头,开门匆匆而去。
姜含元望着他去了的背影,在原地立着,渐渐愣怔,忽然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仿佛摇去一切扰她的杂念,捡回了刚才那被打断的心情,回到案后再次坐下,取出刚才藏起来的纸和笔,继续刻苦临起她的帖。
刚写了两个字,突然,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门被推开,束慎徽一脚跨了进来,左右一看,瞧见了她,转身快步向她走来。
姜含元吓了一跳,可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的字,一把将纸给压住,站了起来。
“你怎又回来了?作甚?”
她不大高兴的样子。
他的视线掠了一眼案上的东西,随即望向她,“无事,就是想起来,方才我还未曾向你言谢。”
“姜氏,多谢你了!”
他郑重地道了一句,眼角风又瞄了眼桌上的纸笔,丢下她去了。
姜含元心还在扑腾扑腾跳,盯着他出去,却见他走到门口,仿佛又想起什么,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再次回来。
“殿下你还有事?”姜含元担心自己的字,真的有点不耐烦了。
“姜氏,”他望了眼美人榻,用商量的语气道,“要不,还是你睡里头去?我堂堂一男子,岂能让你睡在外,传出去了,别人如何看我?或者,我若是不在,你一个人睡进去,岂不也是一样……”
他说着说着,见她始终不予反应,只用隐含了不屑似的目光盯着自己,打住了。
“罢了罢了,我也就一说,随你意吧!我走了!”
他拂了拂手,略带了几分悻悻然,转身去了。
姜含元跟到门外,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院门外,这回是真的去了,关门,顺便上了门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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