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靠近的玄玑已经从短暂的入定中醒来。他种类特殊,五感较人类灵敏,入定也无需像人修那样动辄数年数月打扰不得。只是现在重伤未愈,又缺魂少魄,修炼的进度较以往缓慢得多。他睁开眼,抖动的耳廓捕捉到几近于无的脚步声,是鹿石峰。玄玑心念一动,伸手不见五指的静室内,混沌之色以他为中心迅速褪开。
小仙派不敢怠慢他,安排下来的住处也极尽奢华:静室的地面以禅玉铺就,聚灵阵的灵石毫不吝啬、香蒲编成蒲团、蛟纱悬墙作饰……这些无疑是修行界中所能搜罗出的最好的东西,对玄玑来说,却简陋得和郊野一般无二。
他抬头朝上望去。在仙界时,他从未想过下界在什么地方,现在到了下界,仙界又在哪?云层之上?
鹿石峰见他站在峰边满脸高深,上前压低声音:“真人?”是记不得路了?
玄玑回过神,和鹿石峰的声音一起钻进耳朵的还有远处的吵嚷,他皱起眉,御剑的同时回首望了眼东边:“求仙谷出事了?”
“有人进阶历劫呢。”鹿石峰不在意道,“一个金丹而已,也不知这些人凑什么热闹。”
这个修行界,确实比他们曾经在仙界以为的荒芜许多。环境严苛、底蕴浅薄,最后一个渡劫飞升成功的人已成历史,关文那样的货色都成了个人物,若不是真人之前受了伤……
飞剑嗖的一声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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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哪个挤我?”
“劫云朝这来了!往后退些,你们不要命了?!”
“这是哪位仙尊的院子?”
“这不是百宝阁的招旗么?!”
百宝阁赤红的旗帜斜露出墙面,云低风起,烈烈抖动,拂得来凑热闹的一群人眼气得不得了,酸溜溜道:“原来是百宝阁的贵人,怪不得占着正东这么好的位置,家大业大的,果真就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家出几个金丹元婴也不奇怪。”
魏紫从周边灵气开始异常起就没歇下过。宁复生胆子大,一个人进去闭关就敢光棍地把所有事都丢给他,也不说一声自己恐怕要进阶,简直打得他措手不及。宁复生不知道修行界这些稀里糊涂的烂事,魏紫却清楚得很,这年头没什么背景的散修在野外根本不敢随便找地方修炼,为什么?资源紧缺,修炼不易,人心也跟着坏了,遇上那些卡着瓶颈多年难得寸进的前辈,趁你入定劫掠搜刮还是好的,就怕因嫉恨起了坏心。
丹劫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一谷的客人龙蛇混杂,谁知道是些什么玩意儿?不看百宝阁面子铤而走险的散修谁敢保证没有?金丹可是味好药,丹鼎门偷摸着高价收,只是来处太肮脏,少有人知道罢了。
一道符将小仙派拨下听候差遣的弟子都给叫来,镇灵幡、勿近符插了满墙,也不敢乱动宁复生在院子里的布置,见外头来人大波,魏紫换了件衣服出去了,拱着手满脸喜气:“叫诸位受惊,恕罪恕罪。”
百宝阁什么样的来头,哪有人不给面子的?当下说酸话的全都闭嘴,道喜声此起彼伏,也有探听里头那位准金丹何许人也的,魏紫道:“是我一房兄弟,此番出来玩玩,哪知小仙派是这样的福地!”
这话一出,在场小仙派的弟子都是满脸自豪,再往高处传,哪怕长老掌门也都得承情说句好。客人们哪还敢追根究底?只得偃旗息鼓,喧哗声还没下去,就听一声高呼:“哦!雷下来了!下来了!”
一群人鹅似的齐齐仰头朝天上看,青黑色的低云中果然电光隐现,远看手臂粗细的细雷几道翻滚,忽然朝下劈了来!
吓得人潮嗷声大叫,你推我攘好不热闹。那雷下来得离院极近,前排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可怜腿都吓软了,转身就朝后跑,然后被后头围观群众挤得动弹不得。
魏紫双眼微眯,心中有些紧张,一面安排手下盯着后头这群看官,一面忧虑宁复生是否能有惊无险。劈下的这几道雷颇为惊人,他见过几次丹劫,连带自己的那份,全没达到今天的排场。百宝阁曾有个护法长老在层层保护下渡婴劫,他那时有幸在场,两相对比,比宁复生这次也凶悍不到哪去。
勿近符被雷一劈就裂,另几道畅通无阻直朝房顶而下,魏紫握紧灵剑死死盯着毫无动静的院子,几乎要沉不住气上去帮着挡一把,好在脚尖尚未离地,屋顶轰的一声碎开,劫雷落地之前,一道金光争锋相对劈了出去——
——“哇!!”外头齐声高呼。
魏紫:“……”他默默收回剑朝后头看了眼,这群人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