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恰好的,在有生之年听到了他离去的消息。
数日前,极偶然的一次,九龄从外面打探消息回来。不经意的在她面前唤了温珩一句师兄,盛满骄傲的语调,兴许他自己都不曾发觉。可他却会小心翼翼,尽量避免在她面前这么唤温珩。
慕禾不曾收温珩为徒,但温珩是她关门弟子的事却举世皆知。九龄会唤温珩师兄,想必也是将他当做慕禾弟子来看待的。
一瞬的仇恨可以冲销十年的朝夕相处,然而一方的身死,亦可以带走所有的仇恨。
如果他不在了,还有什么可怨的呢?
本是陌路人,慕禾却不想九龄日后,回想对比着心凉,变得同她一般的人情淡薄。
至少,她会寻到他的尸骨,将他带回上京。
即便相恨,也不该让他孤身一人客死他乡,漫漫幽冥泉下,寻不见归路。
因为这其实,才是她最害怕的事。
……
骁国在钦州一站之后元气大损,占据险要易守难攻的云城,便缩而不出。
钦州距离云城不远,寻常百姓早已经逃离,只有驻扎的军队瞧见她,便连声阻止,不让前行。
慕禾最终还是留在了钦州,随着清理战场的军队上山,他们砍伐掉山林间的树木,隔出一道隔离带,好就地火化掉已经渐渐溃烂的尸体。
慕禾则是一人在尸堆之中徘徊,面色微微发白,淡了往日的从容,神情认真,一个个的瞧过去。
搬运尸身的将士见她如此模样,心中好奇,开口道,”姑娘你可是再寻自家的亲人?“
慕禾既没摇头也没点头,偏首望了那男子一眼。
“早几日随军队来找人的妇人很多,大多是一路上哭天喊地,真正见着战场遗骸后,大受刺激而倒下,只能被拖回镇上。我们虽然不忍,却不能再多加累赘,今日是看姑娘你神态宁静,才破例将你带上来。可若是亲人离去,即便不曾悲切痛哭,至少还会有一丝丝的难过,姑娘你既然不畏俱,执着过来寻人,神情之中又怎生显得如此凉薄?”
人心之中总是存在着如此的悖论,一方舍弃,一方执着,道不清孰是孰非。
慕禾低眸,”这大抵是因为家属来寻,是抱着亲人兴许会有一丝存活的期许,而我,则已经接受他离去的现实。我想将他带回去,无论他如今是怎样的模样。”
……
军队天黑后撤离,慕禾迫不得已随军下山。
离钦州几里开外有一间小村庄,队伍途径那村庄之际,正好遇上一位惊慌的妇人,怀里抱着个孩子,发着高烧,浑身热得通红。
原是要赶着进城的,可如今战乱,此时的城门早该关闭了。妇人见着军队,便像是抓紧了救命稻草一般赶上来相求。
可军队有军队的规矩,虽然有军医,却不敢耽误入城的时间。
慕禾在后听着,便自个走了出去,稍微拉低襁褓瞧了瞧那孩子,转而对那些迟疑的将领道,“军令不可违,不晓能不能留下些药材?此趟谢过冯将军的照料,我就不随军入城了。”
冯将军本也为难,听罢问道,“姑娘是大夫?”
“恩。”
“再好不过。”他松口气般的回应。
温珩死后,对民心的打击很大,这种时候再拂民意似乎有些不妥,但军令如山,责怪下来却又是他一人的责任。冯将军立即让随行的军医留下足量的药草,再不迟疑的率军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