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长颈汉子是山庄的管家,姓于,本也是江湖上的一把好手,甚是精明干练。/wWW.qΒ5。cOМ//
他见竹篮吊到山腰,便探头下望,要瞧来援的是那一位英雄。
初时但见篮中黑黝黝的几堆东西,似乎并非人形,待吊到临近,见是几只箱笼,另有些花盆、香炉之属,把吊篮装得满满的没一点空隙。
于管家不禁大奇:“难道是给主人送礼来了?”二次吊上来的是三个女人。
两个四十来岁,都是仆妇打扮。
另一个十五六岁年纪,圆圆的一双大眼,左颊上有个酒窝儿,看模样是个丫鬟。
她不等竹篮停好,便即跨出,向于管家望了一眼,笑道:“这位定是于大哥了。
你的头颈长,我听人说过的”。
一口京片子,声音极是清脆。
于管家生平最不喜别人说他头颈,但见她满脸笑容,倒也生不出气,只得笑著点了点头。
那丫鬟道:“我叫琴儿。
她是周奶妈,小姐吃她奶长大的。
这位是韩婶子,小姐就爱吃她烧的菜。
你快放吊篮去接小姐上来”。
于管家待要询问是谁家的小姐,琴儿却咭咭咯咯的说个不停,一面在篮中搬出鸟笼、狸猫,鹦鹉架、兰花瓶等许许多多又古怪又琐碎的事物,手中忙著,嘴里也不闲著,说道:“这山峰真高,唉,山顶上没什么花儿草儿,我想小姐一定不喜欢。
于大哥,你整天在这里住,不气闷吗?”于管家眉头一皱,心道:“主人正要全力应付强敌,却从那里钻出这门子罗唆个没完没了的人家来?”问道:“你家贵姓?是我们亲戚么?”琴儿说道:“你猜猜看,怎么我一见就知你是于大哥,你却连我家小姐姓什么也不知道呢?我若是不说我叫琴儿,担保你猜上一千年,也猜不到我叫什么。
啊,别乱跑,小心小姐生气”。
于管家一呆,却见她俯身抱起一只小猫,原来她最后几句话是跟猫儿说的。
于管家帮她把吊篮中的物事取了出来。
琴儿说道:“啊唷,你别弄乱了!这箱子里全是小姐的书,这样倒过来,书就乱啦。
唉,唉,不行。
这兰花闻不得男人气。
小姐说兰花最是清雅,男人家走近去,它当晚就要谢了”。
于管家忙将手中捧著的一小盆兰花放下,猛听得背后一人吟道:“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声音甚是怪异。
他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双掌横胸,摆了迎敌的架式,却见吟诗的是架上那头白鹦鹉。
他又好气又好笑,命人放吊篮接小姐上来。
那奶妈却说要先开箱子,取块皮裘在篮中垫好,免得小姐嫌篮底硬了,坐得不舒服。
她慢吞吞的取钥匙,开箱子,又跟韩婶子商量该垫银狐的还是水貂的。
于管家再也忍耐不住,又挂念厅上激斗情势,不知阮士中性命如何,当下向一名仆人嘱咐好好招呼小姐,自行奔进厅去。
他出外迎宾,去了好一阵子,厅上相斗的情势却没多大变动。
阮士中仍被右僮迫在屋角之中,只是情形更为狼狈,左脚鞋子已然跌落,头上本来盘著的辫子也给割去了半截,头发散了开来。
曹云奇、殷吉、周云阳等已从庄上佣仆处借得兵刃,数次猛扑上前救援,始终被左僮拦住,反而与阮士中越离越远。
刘元鹤等本想乘机劫夺铁盒,但在左僮的匕首上吃了几次亏,只得退在后面。
各人心中却兀自不服气,眼见双僮手上招数实在并不怎么出奇,内力修为更是十分有限,只不过仗著两把锋利绝伦的匕首,一套攻守呼应的剑法,竟将一群江湖豪士制得缚手缚脚。
于管家看了一会,心想:“主人出门之时,把庄上的事都交了给我,现下宾客在庄上如此受人欺辱,主人颜面何存?我拼死也要救了这姓阮的”。
当下奔到自己房中,取了当年在江湖上所用的紫金刀,转回大厅,再看了看双僮的招式,叫道:“两位小兄弟再不住手,我们玉笔山庄可要无礼了”。
右僮叫道:“主人差我们来下书,又没叫我们跟人打架。
他只要赔了我的珠儿,我们马上就饶他了”。
说著踏上一步,嗤的一剑,阮士中左肩又给划破了一道口子。
于管家正要接话,只听背后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啊哟,别打架,别打架!我就最不爱人家动刀动枪的”。
这几句话声音不响,可是娇柔无伦,听在耳里,人人觉得真是说不出的受用,不由自主的都回过头去。
只见一个黄衣少女笑吟吟的站在门口,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在各人脸上转了几转。
这少女容貌秀丽之极,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
厅上这些人都是浪迹江湖的武林豪客,斗然间与这样一个文秀少女相遇,宛似走近了另一个世界,不自禁的为她一副清雅高滑的气派所慑,各似自惭形秽,不敢亵渎。
两个僮儿却对那少女毫不理会,乘著殷吉等人一怔之间,叮叮当当一阵响,又将他们手中兵刃逐一削断。
那少女道:“两个小兄弟别胡闹啦,把人家身上伤成这个样子,可有多难看”。
右僮道:“他不肯赔我的珠儿”。
那少女道:“什么珠儿?”右僮剑尖指住阮士中胸膛,俯身拾起半边明珠,哭丧著脸道:“你瞧,是他弄坏的,我要他赔”。
那少女走近身去,接过一看,道:“啊,这珠儿当真好,我也赔不起。
这样吧,琴儿,”回头对身后小丫鬟道:“取我那对玉马儿来,给了这两个小兄弟”。
琴儿心中不愿,说道:“小姐”。
那少女笑道:“偏你就有这么小气。
你瞧两个小兄弟多俊,佩了玉马,那才叫相得益彰呢”。
两僮对望一眼,只见琴儿打开一只描金箱子,取出一对锦囊交给少女。
那少女解开一只锦囊,拿出一只小小玉马,马口里有丝绦为缰。
那少女替右僮挂在腰带上,又把另一只锦囊中所装的玉马递给了左僮。
左僮请安道谢,接在手里,只见那玉马晶光莹洁,刻工精致异常,马作奔跃之状,形体虽小,却是貌相神俊,的非凡品。
他一见之下,便十分喜欢,只是不明那少女来历,心下一时未决,不知是否该当受此重礼。
右僮又在墙畔捡起另一半边珠儿,说道:“我这颗是夜明宝珠,和哥哥的是一对儿。
就算有玉马,总是不齐全啦!”说著十分懊恼。
那少女一见两人相貌打扮,已知这对双生兄弟相亲相爱,毁了明珠事小,不痛快的是在将两人饰物弄成异样,配不成对,当下拿起玉马,将两个半边明珠放在玉马双眼之上,说道:“我有一个主意,将半边珠儿嵌在玉马眼上。
珠子既能夜明,玉马晚上两眼放光,岂不好看?”左僮大喜,从辫儿上摘下珠子,伸匕首剖成两半,说道:“兄弟,咱俩的珠儿和玉马都一模一样啦”。
右僮回嗔作喜,向少女连连道谢,又向阮士中请了个安,道:“行啦,你老别生气”。
阮士中满身血污,心中恼怒异常,却又不敢出声訾骂。
右僮拉著左僮的手,便要走出。
左僮向那少女道:“多谢姑娘厚赐。
请问姑娘尊姓,主人问起,好有对答”。
你家主人是谁?”左僮道:“家主姓胡”。
那少女一听,登时脸上变色,道:“原来你们是雪山飞狐的家僮”。
两僮一齐躬身道:“正是!”那少女缓缓说道:“我姓苗。
你家主人问起,就说这对玉马是金面佛苗爷的女儿给的!”此言一出,群豪无不动容。
金面佛威名赫赫,万想不到他的女儿竟是这样一个娇柔见腆的少女。
瞧她神气,若非侯门巨室的小姐,就是世代书香人家的闺女,哪里像是江湖大侠之女。
双僮对望一眼,齐把玉马放在几上,一言不发的转身出厅。
那少女微微一笑,也不言语。
琴儿欢天喜地的收起玉马,说道:“小姐,这两个孩儿不识好歹,小姐赏赐这样好的东西,他们都不要,要是我啊……”那少女笑道:“别多说啦,也不怕人家笑咱们寒掺”。
宝树大师越众而前,朗声说道:”原来姑娘是苗大侠的千金,令尊可好?”那少女道:“多谢。
家严托福安康。
请问大师上下?”宝树微笑道:“老衲宝树。
姑娘芳名是什么?”那少女名叫苗若兰,听了这话顿然脸上一红,心想:“我的名字,怎胡乱跟人说得的?”当下不答问话,说道:“各位请宽坐,晚辈要进内堂拜见伯母”。
说著向群豪敛衽行礼。
众人震于她父亲的名头,那敢有丝毫怠慢,都恭恭敬敬的还礼,均想:“这位姑娘没半点仗势欺人的骄态,当真难得”。
苗若兰待众人都坐下了,又告罪一遍,这才入内。
只见大门外进来七八名家丁仆妇,抬著铺盖箱笼等物,看来都是跟来服侍苗小姐的。
陶百岁、陶子安父子对望一眼,心中都想:“若是我父子在道上遇见这一批人,定然当作是官宦豪富的眷属,势必动手行劫,这乱子可就闯得大了”。
阮士中伸袖抹抹身上血污,幸好右僮并非真欲伤他,每道伤口都只浅浅的划破皮肉,并无大碍。
田青文走近相助,取出金创药给他止血。
阮士中撕开左胸衣襟,让她裹伤,忽然间当啷一响,那只铁盒落在地下。
群豪不约而同的一齐跃起,伸手都来抢夺。
阮士中站得最近,左手划了个圈子,挡开众人,立即俯身拾盒,手指刚触到盒面,突觉一股大力在肩头一撞,身不由主的跌开数步,待得拿桩站定,抬起头来,只见铁盒已捧在宝树手中。
群豪都怕他本领了得,只眼睁睁的望著他,没人敢开口说话。
隔了片刻,曹云奇道:“大师,这只盒子是我天龙门的镇门之宝,请你还来”。
宝树笑道:“你说这是贵派镇门之宝,那么盒中是何宝物,宝物是何来历,你既是天龙掌门,就该知道。
只须说得明白,就拿去罢!”说著双手托了铁盒,向前伸出。
曹云奇满脸通红,双手伸出了一半,不敢去接,又不好意思缩回,停在空中,慢慢垂下。
原来他只见师父对铁盒十分珍视,守藏严密,却从未见他打开过盒盖,别说宝物来历,连是什么宝物也不知道。
阮士中、殷吉虽是天龙门的前辈高手,也是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
周云阳忽道:“我们自然知道,那是一柄宝刀”。
他在天龙门中论武功只是二流角色,素来不得师父宠爱,为人又非干练,突然说出这句话来,阮士中等都是一惊,心想:“你知道什么?乘早别胡说八道”。
那知宝树却道:“不错,是一柄宝刀。
你可知这口刀原来是谁的?怎么落入天龙门之手?”阮士中等不料周云阳居然一语中的,无不大为诧异,一齐注目,等他再说。
却见他青白色的脸上红了一红,随即又转青色,悻悻的道:“这是我天龙门祖传下来的,谁得了宝刀,谁就做掌门”。
殷吉接口道:“不错。
这是本门宝刀,南北两宗轮流掌管”。
宝树摇头道:“不对,不对!我料你们也不会知道”。
周云阳道:“难道你就知道了?”宝树道:“二十年前,我就知道。
雪山飞狐与此间庄主的争端,也就由此而起。
中间若不是有这些瓜葛,老衲又何必邀各位上山?”天龙群豪、陶氏父子、刘熊师兄弟等都吃了一惊,心想:“这老和尚果然不怀好意,原来也想劫夺这盒中宝刀。
我们今日身陷绝地,那可是有死无生了”。
众人想到此处,只听刷的一声,一人亮出了兵刃,接著刷刷,叮叮一阵响声过去,群豪已各执兵刃将宝树围住。
阮士中等兵刃被双僮削断了的,也俯身把断刀断剑抢在手里。
宝树在人从中缓缓转了个圈子,微笑道:“各位要跟老和尚动手么?”群豪怒目而视,无人接口。
这时站得近了,人人看得清楚,宝树虽然胡子花白,脸有皱纹,但双目炯炯,年纪其实也不甚大。
刘元鹤退后一步,叫道:“大多儿齐上,先杀老和尚。
咱们自己的事,下了山慢慢商量”。
他只觉在山峰上多耽上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群豪都感在这山庄中坐立不安,刘元鹤的话正合心意。
正要一涌而上,忽听门外砰的一声巨响,似是开了一炮。
众人愕然相顾。
隔了片刻,于管家忽忽从外奔进,脸有惊惶之色,叫道:“各位,大事不妙!”曹云奇叫道:“雪山飞狐到了么?”于管家道:“那倒不是。
我们上下山峰的长索和绞盘,都给人家毁了”。
众人吓了一跳,七张八嘴的问道:“那怎么会?”“没第二条索儿了么?”有没别的法儿下去?”于管家道:“峰上就只这条长索,小人一时不察,竟然给飞狐手下那两个僮儿毁了”。
宝树变色道:“怎么毁的?”于管家道:“弟兄们缒了那两个小鬼头下峰,都进屋休息,忽听到爆炸之声,抢出去看时,见绞盘和长索已炸得粉碎。
定是这两个天杀的小鬼在绞盘中放了炸药,将药引通下山峰,点了火烧上来的”。
众人一呆,纷纷抢出门去,果见绞盘炸成了碎片,长索东一段西一段散得满地。
幸好绞盘旁的汉子都已走开,无人死伤。
殷吉问宝树道:“大师,飞狐此举有何用意?”宝树道:“那有什么难猜?他要咱们尽数饿死在这峰上”。
殷吉道:“咱们跟他无怨无仇”。
宝树道:“他可与此间的主人仇深似海。
再说,铁盒在你们手里,那就是跟他结上了梁子”。
殷吉道:“飞狐也要这铁盒?”宝树道:“可不是吗?”众人一想到两个僮儿怪异的武功,心中都是一般的念头:“僮儿已是这般了得,正主儿更不用说了”。
默默跟著宝树回进大厅。
只见苗若兰已从内堂出来,说道:“大师,那雪山飞狐要把咱们都困死在这儿?”宝树沉著脸道:“正是。
大多儿坐上了一条船,得想个法儿下峰”。
苗若兰道:“那不用耽心,我爹爹日内就会上来,自能就咱们下去”。
众人一想,金面佛苗人凤的女儿在此,他岂能袖手不顾?不由得顿感宽心。
只有刘元鹤暗暗摇头,却也不便明言。
宝树道:“苗大侠虽然武功盖世,但这雪峰几百丈高,一时之间怎能上来?”苗若兰道:“既有人能上来建了庄子,我爹爹怎会上不来?”宝树道:“夏天山峰冰融雪消,上来不难。
这时候正当严寒,要待雪消,少说也得三个月。
管家,这山上贮备了几个月粮食?”于管家道:“下山采购粮食的管家预计后日能回。
此间所贮备粮食本来还可用得二十多天,现下添了各位宾客与苗小姐带来的仆妇使女,算来只有十日之粮了”。
众人脸上变色,默然不语,心中都在咒骂雪山飞狐歹毒。
曹云奇忽道:“咱们慢慢从山峰上溜下去……”只说了半句话,便知不妥,忙即住口。
这山峰陡峭无比,只怕溜不到两三丈,立时便摔下去了。
旁人一齐瞧著他,均想:“这人草包之极”。
曹云奇见了各人眼色,不由得胀红了脸。
苗若兰道:“若是大家终于不免饿死,也得知道个缘由。
大师,到底雪山飞狐跟咱们有何仇冤?他有什么本事,叫此间主人这生忌惮?这铁盒又有什么干系?”这一问代众人说出了心头之话。
群豪舍命争夺铁盒,有人还因此丧生,可是除了知道盒中藏有重宝之外,没一个说得出原委,当下一齐望著宝树,盼他解释。
宝树道:“好,事已至此,急也无用。
大家开诚布公说个明白,齐心合力,也许能想得出下山的法子。
若是自相火并残杀,只有死得更快,正好中了飞狐的奸计”。
群豪轰然称是,团团坐下。
此时山上寒气渐增,于管家命人在炉中加柴添火。
各人静听宝树说话。
宝树端起盖碗,喝了一口茶,先赞声:“好茶!”这才说道:“此事当真说来话长。
咱们先看看盒中的宝刀可好?”众人齐声叫好。
宝树将铁盒递给曹云奇,说道:“阁下是天龙北宗掌门,请打开给大家瞧瞧”。
曹云奇想起陶子安曾从盒中射出短箭,伤人性命,只怕盒中更藏有什么暗器,双手将盒子接过,却不敢去揭盒盖。
宝树笑嘻嘻的瞧著他,一语不发。
众人见盒上生满了铁锈,斑斓驳杂,腐蚀凹凹凸凸,显是百年以上的古物,却也不见有何异处。
曹云奇心想:“我若不敢动手开盒,岂不较陶子安这贼小觑了”。
一咬牙,伸右手去揭盒盖。
那知一揭之下,盒盖纹丝不动,凝目察看,盒上并无锁孔纽绊,不知何以竟揭它不开,当下双手加劲,那铁盒宛似用一块整铁铸成,全无动静。
田青文见他胀的满脸通红,知道盒中必有机括,如此蛮开硬揭非但无用,只怕反而受伤,低声道:“周师哥,你来开吧”。
周云阳神色迟疑,道:“我……我不知……”田青文从曹云奇手中接过铁盒,放在周云阳手中,柔声道:“我知道你会的”。
周云阳向她瞪了一眼,将铁盒放在桌上,伸手摸著盒盖,不向上揭,却在四角挨次掀了三掀,然后伸拇指在盒底正中向上一按,拍的一声,盒盖弹了开来。
阮士中与曹云奇同时向他横了一眼,心中嘀咕:“你怎么会开启此盒?”立即转头望盒,只见盒中果有一柄短刀,套在鞘中。
曹云奇“哦”的一声。
这口宝刀,他当年曾见师父使过,曾削断过不少英雄豪杰的兵刃。
宝树伸手拿起短刀,只著刀鞘上刻著的一行字道:“众位请看”。
只见那刀鞘生满铜绿铁锈,除了镶有一块红宝石外,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把旧刀,鞘身刻著两行字道:杀一人如杀我父淫一人如淫我母这十四个字极为平易浅白,却自有一股豪意侠气,跃然而出。
宝树道:“各位可知这十四个字的来历么?”众人都道:“不知”。
宝树道:“这是闯王李自成所遗下的军令。
这一柄刀,就是李闯王当年指挥百万大军、转战千里的军刀”。
众人一听,一齐离席而起,望著宝树手中托著的这口短刀,心中将信将疑。
此时距李闯王已有一百馀年,可是在草莽群豪心中,闯王的声威仍是显赫无比。
宝树道:“各位不信,请看此面”。
说著将刀鞘翻了过来。
只见这一边刻著“奉天倡义”四字。
宝树道:“李闯王当年的称号,便叫做奉天倡义大元帅”。
群豪这才信服。
宝树又道:“当年九十八寨响马、二十四家寨主结义起事,群推李自成为大元帅。
他后来称为闯王,转战十馀年,终于攻破北京,建大顺国号。
崇祯皇帝迫得吊死煤山。
若非汉奸吴三桂卖国,引清兵入关,这天下就是姓李的了。
自古草莽英雄,从未有如闯王这般威风的”。
他叹了一口气道:“唉,只可惜他刚成大事,转眼成空。
崇祯十七年三月闯王破北京,四月出京迎战清兵,月底兵败西奔。
这花花江山从此送进了满清鞑子的手里”。
刘元鹤向他瞪了一眼,心道:“这和尚好大胆,竟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
宝树缓缓还刀入盒,说道:“闯王与吴三桂大战时中箭重伤,从北京退到山西、陕西,清兵和吴三桂一路追来,又退到河南、湖广,将士自相残杀,部属四散。
后来退到武昌府通山县九宫山,敌兵重重围困,几次冲杀不出,终于英雄到了末路”。
苗若兰望著盒中军刀,想像闯王当年的英烈雄风,不禁神往,待想到他兵败身死,又自黯然。
宝树道:“闯王身边有四名卫士,个个武艺高强,一直赤胆忠心的保他。
这四名卫士一个姓胡,一个姓苗,一个姓范,一个姓田,军中称为胡苗范田”。
殷吉、田青文等一听到“胡苗范田”四字,已知这四名卫士必与今日之事有重大关连。
田青文斜眼望了苗若兰一眼,只见她拿著一根拨火棒轻轻拨著炉中炭火,兀自出神,她白玉般的脸颊被火光一映,微现红晕。
宝树抬头望著屋顶,说道:“这四大卫士跟著闯王出生入死,不知经历过多少艰险,也不知救过闯王多少次性命。
闯王自将他们待作心腹。
这四人之中,又以那姓胡的武功最强,人最能干,闯王军中称他为『飞天狐狸』!”众人听到这里,都是“哦”的一声。
宝树继续说他的故事:“闯王被围在九宫山上,危急万分,眼见派出去求援的使者一到山脚,就被敌军截住杀死,只得派姓苗、姓范、姓田三名卫士黑夜里冲出去求救。
姓胡的留下保护闯王。
不料等到苗范田三名卫士领得援军前来救驾,闯王却已被害身死了。
“三名卫士大哭一场,那姓范的当场就要自刎殉主。
但另外两名卫士说道,该当先报这血海深仇。
三人在九宫山四下里打听闯王殉难的详情,那姓胡的卫士似乎尚在人间。
三人心想此人武艺盖世,足智多谋,若得有他主持,闯王大仇可报。
当下分头探访他的下落。
“武林中故老相传,只因这番找寻,生出一场轩然大波来。
苗范田三人日后将当时情景,都详详细细说给了自己的儿子知道,并立下家规,每一代都须将这番话传给后嗣,好教苗范田三家子孙,世世代代不忘此事”。
宝数说到这里,眼望苗若兰,说道:“老和尚是外人,只知道个大略。
苗姑娘若肯给我们说说,定然详细得多”。
众人心中均想:“原来苗人凤父女便是这姓苗卫士的后代”。
苗若兰眼望火盆,说道:“在我七岁那一年,有一晚见爹爹磨洗长剑,我说我怕刀剑,要爹爹收起了别玩。
爹说这柄剑还得杀一个人,才能收起永远不用。
我搂住他头颈,求他不要杀人,他就跟我说了一个故事。
“他说许多许多年以前,老百姓都穷得没饭吃、没衣穿,大家只好吃树皮草根。
连树皮草根也吃完了,只好吃泥巴,很多人都饿死了。
做妈妈的没饭吃,生不出奶,许多小孩子也都在妈妈怀里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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