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事婆子在薛姨娘的千恩万谢中走了,薛姨娘挣扎着撑起来,踉跄着走到院中。
或许是习惯了这里的恶臭,也或许方才的一阵耳光毒打,打掉了她骄傲的尊严,她已不像刚进来时那么抵触,纵使寒风刺骨,她还是弯腰拿起了刷子。
水已成冰,她只好重新从井里提水。可她一个娇贵惯了的妇人如何懂得这些活计?在水桶掉下去数次后,才勉强提上来半桶水。
十个马桶说多不多,说少也并不少,特别是对于薛姨娘而言,这就像一座大山,压在身上的是屈辱与羞耻。所有的高傲也都和着马桶里的污水泼到了臭水沟里。
当她迈着疲惫的步子回到自己小院中时,抬头看到夏三郎正在吃饭。小圆桌上摆着的几道菜虽然清淡,但也可以看出是用了心的。
荤素冷热搭配,令一日未进食的夏三郎食欲大开。
他不停地往嘴里塞菜,菜汁滴得前襟全是,身前的桌上也落满了饭渣。
“母亲,快快快,这里的饭真好吃。”夏三郎指了指对面那碗饭含糊道。
薛姨娘没有回答,径直往屋里去,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夏三郎耸了耸鼻子:“什么味儿?这么臭!”
当他意识到臭味是从薛姨娘身上散发出来的时候,赶紧将鼻子捂住:“母亲,你要是不吃,那我就全吃了啊!”
他迫不及待将对面那碗饭也端过来,哼哧哼哧扒了起来。
这是几日来吃的第一顿囫囵饭,对夏三郎而言,唯有吃不可耽误。
……
……
夏青溪跟随墨易朝中央走去,虽然那张大床看起来离得并不远,可走起来却怎么也走不到。
她渐渐感觉呼吸不畅,周围的景物换了一波儿又一波儿,一会儿是假山园林一会儿又是亭台楼阁。
恍惚间如临仙境又复坠人间。
她从怀里掏出几粒药丸来压在了舌头底下,虽然保持清醒的特效药没了,但随身携带的应急药丸里,有一味也可一定程度上缓解症状。
一缕清凉从口中传到头顶,她看清了眼前——他们似乎在围着这里绕圈子。
夏青溪干脆坐在了地上,她狠狠皱了下眉头故作镇定:“大执事真是好体力,你若兴致未减就自己先多走几圈,我可能平时太缺乏锻炼,实在走不动了。”
她说着摸了下腰间的火铳,有意调侃道:“你带我进来,不会就为了陪我散步吧?”
对于尚有意识的夏青溪,墨易有些惊诧。
这里的迷香来自西域一个古老的部落,无色无味,起效极快。妇人闻之意乱情迷,而男子却可无事。
明明将她的清醒药拿了过来,按说现在应该失去了意识才对,为何她却没有中招呢?
殊不知,经历过大起大落、缘散缘聚、生死诀别的夏青溪毅力也极为强大,她为了保持清醒一直咬着舌尖,满口的血腥味,她不说自然无人知晓。
“阁主毅力惊人,属下佩服!”墨易也顺势坐了下来,他很好奇,她到底还能撑多久。
在此之前,他不介意坐下来聊一聊,毕竟夏青溪是他见过的最有意思的人。
夏青溪一笑,有些迷乱的眸子有种摄魂的魔力,墨易有些看呆了。
她意识到,或许现在是个好机会,一个知道墨家为何世代守护柒星阁的机会。
“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夏青溪柔媚一笑,看得墨易指尖打了个颤儿。
似乎意识到了她的企图,他整了整身后的披风以欺坐的更得体些:
“从我记事起,我就没有见过我母亲,就算是父亲也是极少见的。
“在儿时的记忆中,整日陪伴我的只有书房和习武场,生活极其单调,就连下人都长着相同的脸。除了四季交替,我感受不到日子的循环往复。
“我从小便被教育要服从阁主,守护柒星阁,要将墨家的使命传承下去。我父亲的经历同我一样,每一个墨家人都是如此。”
墨易的语调平和柔腻,轻柔地抚着耳朵。
夏青溪咽下一口浓腥后,为了掩饰被染红的牙齿,她微微低头轻轻说道:“这对你不公平。”
墨易一怔。
他从未这样想过。
一直以来他只有服从,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应该做的,因为这就是墨家的使命,却从未想过对自己是否公平。
“我希望以后你可以为自己而活,去自己喜欢的地方,娶自己喜欢的姑娘,做自己喜欢的事,人生苦短,好好珍惜。”
墨易半晌没有说话,自从他从父亲手里接过大执事的职位以来,夏青溪在他眼里一直都只是一枚钥匙而已。他明白她有她的使命,就如同自己有自己的使命一样。
就比如现在,他亦有他的使命。
墨易拍了拍不存在的浮灰正准备起身,却被伸过来的手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