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稷朝的开国皇帝,也早在千年前化作一坯黄土,天地为墓……兼爱,非攻,也不知这天下还会不会有人人相亲相爱,再无战乱的一天。”
秦轲目瞪口呆地看着白起,道:“我就是随口一说,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了哲理?你们墨者说话都这么……”
“恩公……”
“别叫我恩公。”秦轲不耐烦地摆手,“我姓秦,单名一个轲字,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白起点头,问道:“那秦兄是否要与我同路?”
“那敢情好!我跟人约了在锦州会面,这么些天如果他们也是骑马赶路,怕是早就到了。”
“既然如此,宜早不宜迟。”白起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灰暗,“这个混账太守,平日里放任走私,中饱私囊,一面又对治下百姓苛以重税,若还是早些年,墨者岂会放任这种败类猖獗于世?”
秦轲看着他那义愤填膺的样子,心中咀嚼着他们墨者精神,可终究摇头叹道:“可就算是墨家,当年不是也有过那样的饥荒和兵乱……”
尽管秦轲只是随口提起,并没有包含什么特殊的意思,然而这一句话落到了白起的耳中,却犹如在夜空中突然闪烁的闪电。
他面色一变,想到了秦轲的墨家口音,流民……难道说……
白起双目凝视着秦轲,道:“秦兄先前所说的与父母一同逃荒……说的是当年墨家的那场大灾?”
秦轲看向他,其实他并不喜欢提到这件事。
老人们常说,小孩子记不住儿时的事情,但秦轲想,那一定是老人对于孩子的轻蔑看法,至少在他的脑海中,从未有一天忘记过那些,甚至只要他一闭上眼睛,眼前都能浮现出当年饿殍千里,无数衣衫褴褛的人在饥渴与星火希望之中挣扎前行的样子。
“是那场大灾。”秦轲道:“我的父亲母亲……还有我的妹妹,都死于那场大灾。出门不过半月,粮袋里的干粮就已经吃光了,路边的野草、河里的鱼虾……再后来到处都是抢树根树皮的人了,一开始人们还能杀得动野狗,后来一个个都饿得眼冒金星,连狗都不如……而那些连树根树皮都抢不到的人们,只能去挖地上的泥土……”
可那东西……哪怕混着满是泥沙的水,也难以下咽。
但偏偏身体却像是发了疯,双手拼了命也要把那干硬的土块往嘴巴里塞,只因为那个时候,他们的身体里好像生出了一口永远也填不满的枯井,饥饿,无休止的饥饿,令他们失去了理智。
但那些土,渐渐地会像是妖魔的手,缓慢地在他们的肚子里膨胀,最后吞噬掉他们的性命。
他没有提及自己妹妹被父母烹煮的事情,那就像是一根刺,永远地扎在他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只要稍稍一碰,就会疼得他无法呼吸。
秦轲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他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诸葛卧龙那只温暖的大手,他瘸着一条腿,拄着拐杖,满头大汗地站在自己面前。
他轻声询问着:“还能站起来吗?要不要跟我走?或许,我们能一起活下去……”
那时的他只觉得诸葛卧龙一双眼中仿佛承载着世间万物,承载着一切能使大地回春的勃勃生机,而那张虽有些狼狈却依旧神采奕奕的面容,更是令秦轲抛开了所有的疑虑和胆怯,小小的他奋力伸长了自己的手,终于与诸葛卧龙的大手握到了一处,自此,才有了稻香村的那些年,才有了如今仗剑乱世的这个他。
白起听得面色微微发白,看着秦轲年轻却显出几分寂寥的身影,忍不住自嘲一笑。
原本以为人家是年少有为,意气风发,以为他是为了惩恶扬善才会独身冲入骑兵阵仗,一连斩杀十几人都能面不改色。
可谁又知道,他其实也有着一些难以言明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