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断头台上凄惨无比的白衣人,那些因为涉及毁堤淹田案件的官员们……
就连诸葛宛陵自己,也险些葬身于朝堂的那场刺杀之中。
换作是他真到了绝境,大不了一鼓作气逃回稻香村里,继续过着自己平淡如水的山野日子,可诸葛宛陵呢?他又能逃到哪儿去?
“这位……大人……您这是去哪儿?”正当秦轲神思飘忽之际,他的面前却突然传来了一个略微稚嫩的声音,秦轲回过神来,他的面前正站着一位年轻的宦官。
他看起来跟自己年纪相仿,甚至还要小一些,笑起来有酒窝,脸上还因为上火长着几颗痘痘,在这一片死寂的王宫里,他笑得如此纯真,让秦轲都忍不住跟着微笑起来。
“我不是什么大人。”秦轲解释道:“你叫我秦轲就好了……”
“哪里的话?”小宦官眯着眼睛笑道,“宫门禁地,此刻又是‘夜禁’之时,若是外臣擅闯,恐怕在宫门口就得被禁军抓起来了。大人您畅通无阻地穿过宫禁,直入深宫,肯定是个大人物……”
大概是秦轲和陈楚两人交谈惹来了注意,很快从一旁走近一位中年宦官,声音尖锐甚至带有几分阴寒:“阿楚……你在此处自作聪明了?”
小宦官脸色一变,赶忙侧身把头低得不能再低:“张公公。”
刚刚走来的中年宦官冷冷地看着他,声音虽轻,但训斥之间,颇有几番锐利:“什么时候……这位大人的行动需要向你报告了?大人想去哪儿,轮得到你在这里多嘴多舌?让你去办的事情呢?”
秦轲有些哭笑不得,自己不过是个平头百姓,一没有万丈功名,二没有显赫家世,怎么刚进宫摇身一变就成了“大人”?难不成自己身上这件麻布衣衫还显得不够土气?
“是……”陈楚低着头,肩膀瑟缩着,像是一只见了猫的老鼠,“小,小的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中年宦官冷笑起来,“那就是还没做咯?正事不做,光知道四处油嘴滑舌。我就知道你那老鬼师父教不出什么正经人来……我看哪,今晚就该让你师父带着你这小崽子一同滚出宫去才好!”
陈楚瞪大了眼睛,没有料到多说两句话竟会招致这样的结果,直接噗通跪了下来,声音颤抖道:“张公公……这都是小楚的错,小楚多嘴多舌,惹得大人不高兴了,这错小楚愿意一力承担,只求张公公不要怪罪师父……他老了,再过几年就能恩准出宫养老,若是这时候被赶出宫门,他晚年可怎么活呀。”
他在砖面上重重地磕头:“张公公开恩,求张公公开恩。”
秦轲坐在轮椅上,很想去扶一把小宦官,可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太学堂里书籍众多,杂七杂八的他也看了不少,所以他当然清楚宫中这些宦官“老人带新人”的传统。
宦官没有生育能力,自然也没有子女,虽说世上也不是没有生儿育女之后再入宫的宦官,却凤毛麟角。大多数进宫当了宦官的人,家中都是一贫如洗,若能有份生计,谁愿意真把自己传宗接代的东西给阉了?
这群残缺的人相互抱团,老人与年轻人之间,也就建立起了没有血缘的父子关系。
他们很少以“干爹”称呼,觉得太过谄媚,“师父”这个称呼便更加顺理成章。
老人教新人如何在宫中立足,教他们如何侍奉主上,同样也称得上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不过,显然陈楚的这位师父在宫中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人,或许只是位于底层的宦官,半生操劳,到老依然得看人脸色做事。
看陈楚二话不说就能下跪哀求的姿态,恐怕他也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毫无尊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