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谁,只要进来,都没有特殊待遇,就算你爹……跟我父亲确实有那么点交情,你得从最底层的士卒做起,跟他们同吃,同住,同睡,受得住么?”
“你觉得我现在还有什么反对的能力么?”张明琦咬着嘴唇,“我受得了,只要将军不觉得我是个罪人的儿子而把我撇开就行。”
“荆吴军旅不诛心,不管是罪人之子,还是良善之民,入我军中,都是为国奋勇的将士。”高长恭转过头,“既然如此,你去军营找我的副将林泉,告诉他,我已经同意你入军,他会为你安排一切。”
“多谢大将军。”张明琦深吸了一口气,低头作揖,他甚至怀疑,自己这一生中,到底有没有对另外一个人有过这般的恭敬?
但他此刻咬紧嘴唇,不断地在心里对自己道:张明琦,你要明白,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以后必须要对所有人恭敬,就算是……
他看来一眼站在高长恭身侧一直在旁观的秦轲和阿布,他也微微拱了拱手。
可他毕竟是个少年,即使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已经教会了他忍耐,但他还是忍不住抬头高声喊了道:“大将军!你既然说我爹跟您还有情分,可为何你们高家在我家蒙难之时,却根本不施以援手?难不成我爹那点交清,还不如你们高家羽翼重要?”
高长恭没有转身,只是侧头道:“国有国法,你爹是咎由自取。先不说我高家会不会援手,就算他们援手了,我甚至也会让他们不要做。想来我在高家还有那么点说话的余地,他们不会不听我的话。至于羽翼,我从来不认为羽翼这东西有什么重要,士族虽然是一个个姓氏家族,可终究也是荆吴的一部分,只要你爹对得起荆吴,荆吴不会对不起他。刘家、孙家、王家他们在你爹蒙难之时一样保持了沉默,他们也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轻易触碰的。”
“当然,我还是想说。别恨他。”高长恭知道,张明琦明白他说的他是哪个他。
“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会。
张明琦再度低下头去,眼神之中满是黯然,却有一团火焰在黑暗中涌动。
就算是进了大宅院里,秦轲仍然还是没能摆脱张明琦给他的冲击,他身旁的阿布同样也有些沉默,两个人虽然跟张明琦之间并不怎么对付,可也从未想过要把张明琦整成那副光景。
张明琦那憔悴的样子,就连秦轲看了都有些心惊,而在切实知道张明琦家中的状况之后,更是莫名地产生一种负罪感。
如果我没有把那份名单送到诸葛宛陵手上,是不是这一切就会发生?
但他又很快否定自己,如果说自己没有把名单送到诸葛宛陵手上,不是又对在大河下游因为大坝决堤而死的百姓和那因为赈灾粮款被侵吞而饥饿的民众不公平?
高长恭没有转头,但却似乎感觉到了秦轲那异常沉重的心跳声。他淡淡地道:“别自责。这不关你的事情。”
“可这次的事情……”秦轲想说那份名单的事儿。
“没有那份名单,宛陵还是会把张明琦的父亲抓起来。你以为宛陵治理荆吴这几年,当真不知道荆吴的情况?没有那份名单,宛陵也知道这些人到底做过什么。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动罢了。而这一次,他是想借着被刺杀的事情,把一些原本不好动的角色都动上一番。”
“什么意思?”秦轲有些不明白,他本就不通治国,更不明白刺杀事件跟张明琦家有什么关系。
高长恭抬头看向天际:“朝堂之上讲究的‘平衡’二字,如果换做之前,宛陵即使要动,也只不过会动动那些小官,只要不影响到士族的根本,士族也不会有任何反对。只是这一次,士族蓄意刺杀宛陵,等于是打破了这个平衡,宛陵就有了理由让士族做出更大的让步。不管宛陵是不是公报私仇或者是秉公处理,士族因为这件事情也得退让三分。”
秦轲抬头奇怪地问:“刺杀的事情……不是还没查清楚?现在已经知道是谁刺杀了吗?”
“谁知道呢。”高长恭想到了阴影里藏着的身影,对于刺客的追查,他一直没有停歇,只是这件事情查来查去,仍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心中所想。
今天他来这里,不仅仅只是见木兰一面,更是为了证实心中的一个想法。
“不过……是谁都不重要。反正上到朝野下到平头百姓现在个个都以为是士族中有人想对丞相不利……只怕士族们自己都弄不清楚,他们当中到底有没有人暗中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