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总,”戴安眼里栖满警惕的光。
高访已经连礼貌的笑意都挤不出来,只能将就着点了下头。
“怎么这么久?”戴安拉住袁来问道。
“这边人有点多。”
戴安见她手中拿着可乐和披萨,又看了看高访拎着的那一大桶爆米花,她审度形势,作出判断,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她笑着说:
“这里环境还不错,适合情侣一起来看电影,高总是和女朋友一起过来的吧?”
蓄势待发,笑意不减,万般威严尽数融在那勾着的唇角上,她与对方无声角力,静待回答,眼中的暗示和威胁只有他一人能看懂。
高访盯视着她,眼底暗流涌动。
好半天过去。
“是。”他说。
短短一字听来活像某种灾难的绝响,喑哑撕裂,这一声是要人生生忍住即将喷薄而出的洪流,绷紧声带,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你们聊,我先回去了。”袁来转身就走。
剩下的两人再无话可说,不约而同看向她离开的方向,一直到她细瘦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暮色四合,云层很低,天有些阴沉,黑夜要降临了。
戴安收回视线,“谢谢,”她说。
高访徒劳地抱着那桶再没人要的爆米花。他摇摇头,走开了,向着另外的方向,背影单薄。
戴安又在外面站了许久才回去,电影已开映,车里充斥着动画音效,袁来靠在副驾驶上,听她上来,没转头,没说话,专心致志盯着大屏幕上的各式猫猫狗狗小动物。
她手中举着杯可乐,吸管搭在唇上。喝完一杯,又喝一杯。
电影播到快一半时,外面飘飘洒洒又落起雨来,倒也不大,这个季节,雨下得毫无道理可言,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只是再怎么热闹的的故事,雨中映画也无端凄凉。因为热闹只在一时,电影总会散场,人总要离开。
这部电影里有只小兔子。戴安注意到,从它抱着个胡萝卜登场开始,身边的人脸上开始出现泪痕,虽然她没有发出丁点声音,只是默默流泪,但各色光线下,那痕迹尤为明显,斑驳交错,险成沟壑,一道,两道……无止无休,直至泪流满面。
一部终了,happy ending,一起经历了一番冒险的小动物都被自己的主人领回家去,大街上一时只剩下那只嚣张跋扈的小兔子。
它站在下水道旁,又蹦又跳,“哎,我觉得他们真可怜,还要回主人那里,我就不用,我有正事!我要向人类宣战!”
如此雄图伟业,几多壮志未酬,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我注定是一只成就大事业的兔子。
可千不该万不该,它为一个人类所捕获。那人经过,看见它时眼中顿生光芒万丈:
“耶!兔子!我要这只小兔子!”
(我看厌了你,睡也睡够了。)
人类跑过去把它禁锢在自己怀里。
“发生了什么?他要干嘛?”小兔子拳打脚踢,使出一招金兔脱壳想挣扎出去那个温暖的怀抱。
他要爱你呀,他要送你一座爱的城堡,他要成为你的主人。
我才不稀罕!回到下面的世界继续当黑帮老大多好,为非作歹,占山为王,呼朋唤友,自由自在。
可是那个人摸了摸它的头,郑重许诺:
“小兔子,我将会永远永远的爱你。”
(时间长了真的很烦,你不知道自己多黏人吧?你知道我每天都要哄你有多累么?)
他的怀抱太温暖了,他的许诺又那么动听,小兔子抵抗不了,雄心壮志土崩瓦解,它耳朵耷拉了下去,放弃挣扎,它为一个人类所捕获,也将会为一个人类所驯服,它心甘情愿放弃所有,它有了主人,它成为了一只,被豢养的兔子。
从此以后,她所有喜怒哀乐都与他有关。每日每夜,她就专等着这一个人,看他出门,等他回来,如果他抱抱她,亲亲她,那么她就会心花怒放。他带她参观城堡,给她以公主般的礼遇,他记挂她的一日三餐,对她百般呵护,悉心教导,他抚平她心中的伤口和粗砺,她被妥帖收藏,她正变成只属于他一人的,完美的小兔子。
可突然有一天,主人不要它了。
小兔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它每天蹲在门口祈求主人回心转意,可是主人离开了这个城市,放弃了那座属于他们的城堡。主人要它无缝切换回原来的雪球队长,可它为人类所驯服,心中有人类留下的伤口,它已经变不回去了。
她心有所属。
电影谢幕时袁来直接哭出了声,不可自抑,痛心断肠,眼泪再也擦不干。
“好了,不看了,我们回家吧,这电影不好看。”戴安插手,将车开了出去。
绵绵小雨不知何时已落地有声,也因为这个缘故,不少人都选择了看完第一部就离场,出口一时排起了长队。戴安开出影院的时候,另一辆车就跟在后面,只不过出了大门,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两辆车各有各的方向,终于渐行渐远。
袁来在右侧的后视镜里瞧着,看着,眼睁睁看着那辆车驶入越织越密的雨帘里。
她认得那辆车,当然认得,前方不远处她们就要拐弯,她就再也见不到了,连这样偷偷看上一眼都不可能了。
“停车!”她如梦初醒,忽然喊道,“我要下车!”
车在行驶中,弯路近在眼前,掌舵的人不可能为她掉头。
“妈妈求你停车!求你了!”她哭得愈发厉害,一把扯开安全带,再也不想掩饰,回过头去看,那辆车正在不远处等红灯。
“转过头来。”戴安没有停车,反而选择加速。
加速,转弯,就在今晚,她一定要彻底斩断他们之间的所有联系和念想。
别无他法,等待不得,头脑一热,袁来直接伸手去开车门,戴安再去落锁已经来不及了,她万没想到她竟然会疯狂到这种地步!
“妈妈求你了!求求你了!”袁来一手把着车门,心存一线希望,哀哀地祈求着。
“车门关上!你电影看多了也想给我表演个跳车么!?”戴安提高声调压过她。
要挟,这是要挟。她自己的女儿,她再了解不过,不过虚张声势,那个男人只不过是一颗包装完美的糖果,糖果非人生所必须,多吃无益,职责所在,她一定要帮她戒了糖。
没人会为一颗糖果赌上性命,她爱她,她了解她,她一手造就她,她或许与她是截然不同的生命表现形式,但内里都是一样的,骄傲得要命,最爱始终是自己,绝不会低三下四去求一个人回心转意。
“车门关上!”戴安喊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袁来竟然出奇地冷静了下来,目光凝定,回看着她:
“妈妈对不起,但我要走了,我要去找他。”她说完再不求一声,转过头去,打开车门,看着车下飞掠过去连成一片的柏油马路,心里很害怕,怕死。
“袁来!你给我回来!”戴安几乎是怒吼。
袁来置若罔闻,深吸了口气,义无反顾跳了下去。
不可能回来了。如此疾言厉色也终究敌不过一个人的决心。
戴安一脚刹车定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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