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中叶轻声“嗯”了一声。
“你同他母亲商量过么,这件事,本该由玉珍来决定的。”
王兴宝声音不重,可江中叶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不赞同。
江中叶一瞬间有些心虚,支吾了一下,才吞吞吐吐的将自己与陆家嫂嫂的打算说了出来。
王兴宝半晌不语,背着手看着光辉万千的黄浦江,面目模糊。
“你既然认她当嫂子,自然该听长嫂意愿,如此行事倒也没错。”
江中叶听着王兴宝语气平淡的说完这句话,莫名觉得有些心慌。
果然,很快,王兴宝转过身来,再次开口道:“可玉珍体弱,你应当清楚,况她性情执拗,有些事情,可为可不为时,就算为了她多过几天舒坦日子,也不该由着她的性子来。”
江中叶看着王兴宝霜白的两鬓,一时间有些心酸,连连点头,尽数答应了下来。
就算只为了王兴宝的这片心意,他就是将他骂成了狗血喷头,江中叶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众生皆苦,而王师兄苦甚。
玉珍,衔珠。
当他给那个忽然到来的孩子取名衔珠的时候,江中叶就知道了他的心思。
掌中珠玉珍无比,保抱提携仔细看。
字字句句的心事,都在这一句诗里头。
太原王家与苏州陆家,曾经世代姻亲。
只不过除了陆玉珍和后来调查过的江中叶,王兴宝本人未曾与任何人说起过此事。
假如没有当年的杜中恒,王兴宝进一步可做王家当家人,退一步可做连魁班当家大弟子,更可得做陆家东床。
陆玉珍喜欢杜中恒,谁都看得出,王兴宝喜欢陆玉珍,谁也不知道。
王兴宝晚了一步,最后也没有争。
于是王陆婚姻未成,杜陆喜结连理,王家大公子弃宗南奔,放弃了弟子名分,少爷身份和一世姻缘。
王兴宝甘于放弃了一切,留在上海滩一个老远地老弄堂里,不问也不看,只剩下一份无处寄放的关心。
陆玉珍成婚之后,王兴宝再也没有与其相见。
王兴宝终生不娶,身旁只得一养女陪伴,那养女,还是个潦倒的姐儿硬赖给他的。
江中叶每每想来,总觉得他过的苦,此次提起了话头,便忍不住提道:“王师兄,如今阿和的娘已经守了十年,为何你……”
王兴宝抬起手,打断了江中叶的话,笑了笑说:“玉珍不是食古不化的旧社会女人,她不再嫁,只有一个原因,她的心里还是杜家郎。”
江中叶闭了闭眼睛,几乎不忍心去看王兴宝那笃定中透着剔透的眼神。
世间人竟能苦闷至此么,了解爱重另一个人到了深入骨血的地步,却又因为这份了解和爱重,选择了最难的一条路。
他在等,等一个没有可能的可能。
江中叶明白,如果陆玉珍有朝一日真的能放下杜中恒,王兴宝一定会不计代价的陪在她的身边,可是王兴宝与陆玉珍俱是痴情之人……
这份等待,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遥遥无期。
“众生皆苦……”
江中叶喃喃的念了一句。
明明是正午高阳,江中叶却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只觉得寒冷彻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