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算称心。
徐可渝的精神还是有些敏感,一直说自己身上有腥味,又在楼下待了一会儿,忍不住上楼洗澡了。
起居室只剩下徐升和汤执。
一开始,徐升没有和汤执搭话,就像是在思索什么,沉默地走到落地窗边,看刚才汤执看过的风景。
他的西装是深色的,布料没有一丝褶皱,身上有很淡的古龙水香气,仍旧衣冠楚楚,看上去丝毫不像刚从充满鱼腥味的慈善义捐现场回来。
管家让女佣给他砌了一壶茶,端到了黑色的高桌旁,他拿起杯子,但没有喝,垂眸看着手。
汤执看着徐升,突然觉得屋子里这么多人,好像只有徐升一个,真的属于这栋房子、这个家。
徐升的侧面很凌厉,线条干净利落,说话不紧不慢,貌若绅士,实则高傲。就像没有谁可以入他的眼,所有人在他眼里都不分性别,没有美丑,都是尘土中的一颗。
汤执站了一会儿,怕徐升觉得自己多余,也想上楼,还没转身,突然听见徐升开口:“下午谈得怎么样?”
“很好,钟律师很专业,”汤执说,顿了顿,又真心实意地告诉徐升,“谢谢徐总。”
“不必,”徐升隔着几米,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只要你让可渝满意,我不会食言。”
“一定,”汤执连连点头,“一定。”
去婚姻登记处的路上,徐可渝坐在汤执身边,她好像有些焦虑,所以汤执拍了拍她的肩膀。
徐升去接他们的母亲了,不知从何处得知消息后,她也希望到场。
徐可渝和汤执提过,说她母亲年初时母亲体确诊胃癌,术后情况不理想,一直住在医院继续治疗。
汤执没见过徐老太太,不知她的性格,因此也有些忐忑不安,看着车窗外的街景,在心中做无用的祈祷,盼望时间再过慢些。
轿车载他们下山,在高楼林立的市区中穿行,绕过窄小的巷弄,来到滨港西区的婚姻登记处。
申请表已有人替他们填好,汤执和徐可渝要做的不多,只要注册最后的宣誓便可。
没有等多久,徐升也到了。
他亲自推着轮椅从电梯里走出来。
轮椅上坐着的女士手上还打着吊针,面容间依稀与楼梯照片中妇人有所相似,但要苍白瘦弱许多,她打量着汤执,又看了看徐可渝,说:“这么大的事,都不提早告诉我。”
徐可渝对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江言上午在电话中和汤执对过口供——汤执是滨港大学的法律系毕业生,与徐可渝高中时认识,秘密恋爱八年,终于修成正果。
在等候注册时,徐女士和汤执聊了不少,说自己得病后,想了很多,后悔工作太拼命,忽略了女儿,又说自己的预感很准,刚和儿子说过,想看到女儿找到可以托付的人,女儿就真的要步入婚礼殿堂了。
汤执怕自己说漏嘴,一直提着精神,直到她转身又与徐可渝说起话来,才松了一口气,借故去了盥洗间,想洗把脸,冷静冷静。
婚姻登记处是栋很旧的楼,盥洗室的灯或许刚换过,白惨惨地挂在房顶上。
汤执脱上的新西装,挂在墙壁的钩上,又取下袖钉,挽起袖子,才打开出水口,捧起一抔水,俯身往脸上压。
水很冰,他打了个寒颤,抬起脸,看镜中的自己。
对面的汤执好像被未来岳母的拷问吓得面无血色,浓艳的五官也像被水泡化了,变得柔和,水从睫毛间掉进他眼睛里,他闭上眼,又泼了几下水,抬手胡乱摸着扯了几张纸,把脸上的水擦干了才站直。
转过身,他发现徐升站在盥洗间门口,看着自己,也不知站了多久。
“徐总。”汤执叫他,突然想,为什么时常和徐升在盥洗室碰上。
徐升“嗯”了一声,问他:“你很热?”
汤执摇摇头:“还好,有点紧张。”
“我表现得还可以吗?”他又询问徐升,努力做一个谦卑的乙方。
徐升微微颔首,对汤执道:“没什么好紧张的,她对你很满意。”
汤执扯了扯嘴角,诚实地对徐升说:“不可能不紧张啊。”
“为什么?”徐升问他,语气显得高高在上,又很矜持,让汤执觉得好笑。
“因为要说很多谎,”汤执说完便自觉失言,立刻补救,“开玩笑的,结婚当然紧张。等徐总自己来注册的时候,说不定会比我还紧张。”
徐升没接他的话,平静地说:“脸洗完了就出去,可渝还在等你。”
汤执快速地扣上袖口,又穿上外套,要从徐升身边过去时,又被徐升拦下来了:“汤执。”
“你脸上有纸。”徐升隔着十多公分的距离,指了指汤执的眉骨。
汤执“哦”了一声,抬手抹了抹他指的地方,什么都没抹到,又求助他:“在哪里?”
徐升的表情有点嫌弃,又隔了老远指了一次:“这里。”
汤执再次尝试,还是没有摸到纸的踪迹,只好再次看着徐升,礼貌地问:“到底在哪里。”
他觉得徐升看自己的表情像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在看一个白痴。不过顿了两秒,徐升还是抬起手,很轻地在汤执的额头上拭了一下。
徐升的指腹比汤执想象中热,也比汤执想象中软,是一双大少爷的手。
热度在皮肤上停留了一秒都不到,将纸屑从汤执脸上擦去后,就移开了。
徐升迅速地抽回了手,说:“好了。”然后走向洗手台。
汤执没回头地往外走,听到身后传出的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