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上已传来了武后平静里带着丝丝肃杀的问话声。
“回娘娘的话,微臣自领了娘娘懿旨起,便与诸般同僚彻夜商议此事,经三日里反复推演,微臣等大体认同璐王殿下的河工折子确有可观之处,若依此行了去,或许真能了结漕运之难题。”刘祎之正自心神震动间,突听武后点了自己的名,不由地微微一个哆嗦,忙不迭地抢了出来,躬身回答道。
“嗯,成算几何?”武后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微皱了下眉头,沉吟了片刻之后,这才稍显慎重地问道。
“娘娘明鉴,臣等推演的结果是六成,只是所需的怕不止千万之数,依臣等估计,非一千五百万贯难成其事。”这么一问一答之后,刘祎之已是彻底平静了下来,待得武后见问,不慌不忙地一拱手,语气肯定地回了一句道。
“一千五百万?倒也不算多,尔等对此事有何看法么?”武后眉头一扬,似乎压根儿就不在意多将出来的这五百万贯之数,只是呢喃了一声之后,便即追问起一众北门学士们的定策来了,
“这个……”刘祎之显然对一众北门学士们公议出来的定策持保留意见,此时听得武后问起,脸色微微一变,竟踌躇了起来。
“启禀皇后娘娘,臣等公议之后,认定此策可行,却不可由璐王殿下行之,建议皇后娘娘将此事交由臣等去办,以臣等之能力,再有皇后娘娘之支持,断无不成事之理!”刘祎之尚在犹豫之际,周思茂已昂然站了出来,高声禀报道。
“哦?是么?”武后眉毛一挑,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侧脸看向了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的许敬宗,很是客气地问了一句道:“许相,您老对此可有何见教?”
许敬宗微一躬身,长长的寿眉抖了抖,一脸平静地开口道:“回娘娘的话,老臣曾听过一个笑话,颇觉有趣,不敢藏私,特献将出来,供皇后娘娘一笑——市井有传虎牙能治痿症,由是大贵焉,一齿值千金而难求,某人闻之,大喜,自言发财在即,遂孤身上山,欲寻虎拔牙,旁人劝之曰:‘虎牙虽好,须得有命。’,其不信,以为旁人妒其发财,遂决然上山,途遇一虎,其大呼:‘留下牙来!’狂扑而上,时值虎饿,见有人来,大喜,一口咬之,食焉,旁人叹之:实乃要钱不要命的主!”
“噗嗤!”
许敬宗的话说得慢吞吞的,表情也木讷得很,实在不像是在说笑话的样子,然则武后何许人也,只一听便知许敬宗这是拐着弯子在骂周思茂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不由地便笑了起来。
“你……”
周思茂自幼便有神童之名,自也不是省油的灯,哪会听不出许敬宗在骂人,登时便被气得面色铁青无比,然则武后在上,他自不敢放肆,硬是一口气咽不下去,生生被憋得难受至极。
“许相风趣不减当年,老当益壮,实社稷之福也,本宫许久不曾如此乐了。”武后笑意盈然地赞了许敬宗一句,而后对着尴尬无地的刘、周二人一挥手道:“尔等之意本宫知晓了,此事再议,都退下罢。”
“是,臣等告退。”
刘、周二人满怀信心而来,却被许敬宗一个闷棍打得晕头转向不已,此际见武后挥退,尽自心中不服,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告辞而去了的。
“许相,年轻人不懂事,历练不足,有些傲气也属寻常,还望许相多多提携后辈方好。”武后心思玲珑得很,自是知晓许敬宗这是在借故教训刘、周等人,这便婉言地劝解了一番。
“娘娘放心,老臣自不敢因私虑而误公事。”许敬宗从来都是个记恨的主儿,对那帮子北门学士的猖狂实在是看不过眼去,早有心给他们一些教训,哪怕武后出面说和,他也不会改变心意,只不过回答起来却显得诚恳无比。
“许相的话,本宫信得过。”出于御下的需要,武后本心也不希望许敬宗与北门学士一团和气,之所以出言劝解,其实也不过就是意思一下罢了,自不会在此事上多费唇舌,只提点了一句,便将话头转到了正题上:“依许相看来,这河工折子一事本宫当如何处置方妥?”
“璐王殿下贤能,老臣可是感佩得很啊。”许敬宗没有直接回答武后的问题,而是捋了捋胸前的白须,感慨万千状地回了一句道。
“哦?”
武后眉头先是一皱,而后又是一扬,轻咦了一声之后,眼神渐渐地锐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