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害的朕与今日之境地!你与天禹那……”他一时找不得何种话来形容天禹女帝,他不愿承认她是西溏,却又知道那具皮囊之下的人就是西溏。
事到如今,他或许是临头之祸放清醒,竟是把整个事看了个通透,什么出使大豫,什么被逼离开天禹,什么参与青王遇刺一事,这些分明就是他为了在大豫皇宫站稳脚跟的借口,可他信了。
他怎就信了?
难不成就是他被长生一说迷住了心智,就这样信了?
“你……你是故意的!你与她内外联手,就是为了等待今日!就连南宫宇谋逆也是在她掌控之中……”东方长青走了两步,红着一双眼,边想着边摇头,喃喃自语道:“故意的……就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朕有今日……就是为了报复朕……朕早该知道,西溏就是那种睚眦必报的性子……她都是算计好的……说不定……说不定就连那青王遇刺也是她算计好的……”
东方长青扭头看向相卿,狰狞着脸问:“是不是?你参与其中,协助朕一举得手,就是西溏算计的是不是?想不到她什么人都算计……连自己的王夫都不放过……想不到……”
相卿突然笑了一声:“呵。陛下可说错了一件事。本尊参与其中那时本尊的算计,与我那位陛下并无干系,陛下错估了青王殿下在那位陛下心中的地位。”他朝前走了一步,凑到东方长青耳边,低笑:“若本尊没出手相助陛下,陛下岂会毫无芥蒂留下本尊陛下的宫中炼丹?”
东方长青猛的退开,他抬头紧盯相卿,道:“你……你……难不成……你在那时就已算好今日?”
相卿缓缓直起腰,道:“本尊不过想借刀杀人一箭双雕罢了。素来听闻陛下聪慧过人有治国之才,今日一看,不过空有治国之才的说法罢了。”
“放肆!”东方长青全身哆嗦起来,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何太傅说的没错,这个让就是来意图毁灭大豫的内奸,他竟然错信歹人,把大豫推入绝境。
“来人,把这妖道押入死牢听候发落,他身边所有随行的奴才就地处决一个不留!”
东方长青突然想到了一句话,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糊涂的还不是一时,是两年。
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眼前这个气定神闲的妖道,可惜他还不能轻举妄动,他怕那些药丸会有诡异,又或者,其实他的心里,燕州是攻不下的。
整个大豫,唯有燕州是他自信不会被攻破的,这里有他的长卫军守护,整个燕州犹如铜墙铁壁,明王绝对攻不下燕州。
东方长青明令已下,侍卫们自然不敢抗旨,当即便动手,相卿站在未动,口中却道:“契约已毁,即刻起你们便是自由身,是死是活由你们而去。”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红色的信封,随手便点了火,烧了那信封。
原本还以各种姿态站在原地的小童们,瞬间跳跃而起,有一跃跳上殿顶,有急速奔走在后宫,还有奋起反抗要对他们手起刀落的侍卫,趁机逃离殿内的。
那信封被烧之后,他们便犹如没了主人的野人,各自寻找各自的逃生之路去了。
原地独留相卿一人站着。
东方长青没料到还有这样一说,原来契约一毁,便没了约束那些小童的约束力。
“原来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不止朕一个,原来你也是!”东方长青的脸上突然露出些狰狞的笑,原来不是他一个人,“他们都弃你而去,你入死牢,而他们去弃你不顾……”
相卿笑了一声,“是啊。可惜他们是本尊放他们而去,而陛下却是被他们舍弃。”
东方长青骤然红了眼:“闭嘴!来人,都死了吗?把他给朕押入死牢,押入死牢——”
……
后宫各宫嫔妃人心惶惶,谁都知道天禹的明王攻到了燕州,眼看着就要国破家亡了,可陛下没有忙着抵抗,却让人追杀世外仙尊身边的那些小童,有点小童拼死逃了出去,有的则在逃脱过程中被箭射死,还有一些潜伏在宫中某处,东方长青正派人四处寻找,一旦发现便格杀勿论。
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让人觉得呼吸都困难。
东方长青以为的燕州城,该是固若金汤铁通般的城池,可天禹军到达燕州之后,花了十日准备攻城战车,却只花了半日便破城而入,虽然天禹军为此折损了将近三千人马,可结果却是达到了效果。
天禹军入城,直逼燕州皇宫。
燕州未来得及逃走的百姓跪在街道两边以示臣服,曾经繁花似锦的燕州城,如今一片萧条狼藉。
宫中大乱。
禁军首领连滚带爬求见东方长青:“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那明王领兵入城了!”
东方长青正在写字的手顿了下,他的脸色带着诡异的安静,似乎在听一个正常不过的消息,半响,他点点头:“朕知道了。”顿了顿,他才开口:“去把长卫军统领叫来,朕有事找他。”
禁军首领一脸震惊,却在触及东方长青的视线后赶紧退了下去,“臣遵旨!”
如今东方长青身边的护卫,也只有长卫军了。
长卫军首领急匆匆赶了过来,见到东方长青便跪下道:“陛下!陛下如今不能在宫中久留,陛下速速启程离开燕州还来得及,臣早已安排妥当,陛下……”
不等他说完,东方长青已经抬手止住他的话,道:“朕心意已决,你不必多劝。”然后他站了起来,道:“朕让你过来,就是想要跟你说长卫军。”
他叹了口气,道:“长卫军留在燕州的只有两千人,两千对七万大军,这便是自寻死路,是以,朕命你速速传旨下去,遣散长卫军,让他们各自求生去,这宫中有什么能拿的,只管拿去罢,不要和朕一样死守在这宫里了。”
“陛下!”长卫军首领咬牙:“陛下万万不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是委屈陛下和臣等一起离开,臣……”
东方长青摇了摇头,他重新坐了下来,道:“朕哪里都不走,你领旨退下吧。”
“陛下——”首领急的跳脚:“陛下,求你了!”
东方长青摇头,只是想了下突然道:“你再替朕做最后一件事,去地牢把那妖道给朕杀了,然后自己逃命去吧。”
长卫军首领犹豫一下,然后一跺脚便赶紧离开,直奔地牢而去,去地牢之前,他先去领了地牢的钥匙。
地牢的守卫早已逃的差不多了,只有个老兵抱着一柄大刀守着,看到长卫军首领,急忙跪下来磕头,“大人。”
长卫军首领看了他一眼,“你先退下。”
那老兵赶紧逃了,长卫军首领抽出剑,从第一个牢房开始朝前走去,地牢里关押的犯人多是因涉及到皇家秘辛要事,想杀又杀不得,不杀又不放心之人,明知外面一片混乱,可在这地牢之中却无人出得去。
除了地牢,这里的犯人四肢还是被铁链锁定,无法离开的。
长卫军首领手里的剑的栏杆上滑到第二个牢房的门,他左右看着,一点点的找着那个妖道,最后他在倒数第二个的地方看到那个一身黑袍的仙尊。
他四肢被锁,整个人蜷缩在稻草铺设的地上,全身瑟瑟发抖,若有似无的听得到喉咙处发出痛苦的呻吟的。
长卫军首领愣了下,他举起剑,连砍两下,直接把牢房的门锁砍了下了,他伸手拉开门,抬脚走了进去。
那个蜷缩在地的人并没有因外人的闯入而有所回应,长卫军首领只见过这位所谓的世外仙尊一次,当时的仪容那简直就是天人不可触及在姿态,从未想过眼前这样的人会和那位世外仙尊联系到一起。
他走近,手里的剑举起,却又犹豫了一下,然后他伸手去碰蜷缩那人的身体,想要把他掰过来确认可是那位世外仙尊,不妨那躺着的人突然抬手手中一把粉末抛了过来,晒在长卫军首领的脸上,然后他又重新缓缓蜷缩起身体,额头那片细密汗珠依旧不停的往下流淌,汇聚成大滴的汗珠落下。
长卫军首领还半蹲在地,神情有些呆滞。
半响,相卿才缓缓做起,他吩咐道:“打开吧。”
长卫军首领木然的掏出钥匙,伸手解开他四肢上的锁着的铁链,相卿慢慢站了起来,身体因着他的动作有些摇晃,然后他抬头看了眼上房,道:“都下来吧。”
从房梁上跳下四个小童,快速过来扶着他:“仙尊,这个让怎么办?药效还要过一阵才过呢。”
相卿回头看了长卫军首领一眼,吩咐道:“把这些人都放出来。”
逃犯一多,任由他们如何想要追捕,只怕也没了心思。
东方长青听到风声的时候,宫中那座秘密地牢里的逃犯都逃了出去,前去杀死那妖道的长卫军首领也被人找到,不过似乎梦游一般,整个人还愣愣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得知没找到那妖道的尸体,当即安排了八个长卫军,咬牙道:“你们几个即刻找到那妖道,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杀了!这是朕对你们的命令!”
“是!”那八个长卫军当即前去找人。
面对余下的人,东方长青半响才道:“都散了吧,各自去谋生去吧。”
长卫军的几个主要首领站着未动:“陛下……”
东方长青垂着头,对他们挥了挥手,道:“退下吧!”
那些人无奈,唯有小心的退了下去。
东方长青在原地坐了半响,然后站起来,命宫人前往后宫,把后宫的娘娘们全都召集到了一起,更是亲自抱了仅剩的几个皇子,也知道他们这些日子一来一直都躲着他,看到他们眼中的惧怕,他心中满是悲凉。
“这几日你们都在各自宫中,哪里都不要去,若是有事,朕自会召见你们,都退下,安份些,别让朕知道再有什么其他节外生枝的事,可听明白了?”东方长青吩咐着,“每日的膳食朕会让人送过去。”
当天午时,东方长青命人准备了颇为丰盛的午膳,他亲自去了御膳房,拿出准备好的毒药,洒在了备好的饭菜上,道:“送过去吧,看着她们吃下,替朕安抚好她们。”
负责送菜的宫人应下,各自端着饭菜送到各宫。
午后,阳光正好之时,各宫陆续传来消息,有未曾服用或服用后无果的,也被东方长青二次赐下毒酒。
然后他站起来,沐浴更衣,再次去了裕华殿。
东方长青看着裕华殿,突然觉得这里的一切自己总算看腻了,他不愿再来,西溏早已死去,活着那个根本不是他的西溏,他的西溏怎会像他那样?
他的西溏对他不会那样狠心,不会逼他至此,那个女人怎么会是西溏?
东方长青摇头,不是西溏,一定不是西溏。
她已经死了,就在他眼前死了!
东方长青站起来,在裕华殿慢慢绕了一圈,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他守着这座宫殿,守到最后,就真的只有这座宫殿了。
可没有了人,他要这座宫殿做什么?
东方长青还能记得当年他与她相依相偎甜蜜如斯的场景,可自她去后,他身边围了再多女人,他再没有过那样的甜蜜,似乎他所有的柔情都用在了她身上,自她走过,他剩下的唯有*。
想到此,东方长青嘲讽的笑额一声,他空有皇位,他空有权势,他的心竟再也没有充实过。
他不愿提及的过往,竟是他这一生当中最为幸福的时刻。
他怎么就那么傻呢?
他怎么就舍得对她下手,怎么舍得看到她眼中滑下的泪滴呢?
他一生中唯一一次让他感觉到幸福的,就是在她身边的时候的。
远处人声鼎沸,有刀剑相碰的声音传来。
长卫军终究是没有离开。
到底他身边也有愿意留下的人。
可他最愿意留下的那个,却至死也不愿留下,直到多年以后,她浴血归来。
魏西溏,属于他的魏西溏,却再也回不来了。
“陛下——”长卫军的呼声传来,他们高呼:“陛下,快逃——”
东方长青坐着未动,听着远处的呼声。
当年的西溏,可是在听到这样的声音时是怎样的绝望?
他时至今日是咎由自取,可西溏呢?她在入睡之前还是那般甜蜜,带着无数的憧憬闭上了眼,却在甜蜜过后遭受了痛彻心扉的背叛。
他伸手,在摸了无数次的床铺上又一次摸着,这是他最后一次碰触这里,他觉得腻了,却又觉得这样恋恋不舍,他小心翼翼的触碰着这里的一切,包括当年她归来后卸下的铠甲,他还记得她穿上的模样,他还记得她那时飒爽的英姿,可如今都成了过往。
他想要缩回手,却不小心把最上层的铠甲碰落在地,然后在第二层的夹缝里,他看到一个发黄的信封。
东方长青顿了顿,他伸手抽了出来,一眼认出那是西溏的字。
那是他一笔一划教出来的字,他如何不认得?
信未封口,他伸手抽出里面的信,展开。
“长青吾夫,有件事想要与你说,却又怕你生气不敢直言,我们的皇儿终于来了,一直都在盼着,终究还是来了,你可是觉得欢喜?初初听闻,朕欢喜的一夜未眠,朕知道,若是你听到这个消息,自然也是欢喜的。你觉得我们的皇儿叫什么好?你来取名可好?……”
“……一想到他是你我所生,朕便觉得高兴……长青,还有件事朕想要同你说,你别嫌朕多事可好?你是朕的老师,既有治国之才又有安民之能,朕与你夫妇多年,更知你人品心性如何,是以,朕若是把大豫托付于你,可会觉得朕是懒惰至此,想要逃避家国责任?……”
“长青,朕日后可是要当贤妻良母之人,你若是不愿帮朕的忙,朕可如何是好?朕知你教导朕至今,希望朕当能治天下的明君,可朕觉得你一定比朕做的好,朕都替你想好国号了,待日后才告诉你……朕知长青最厌烦这些事务,可是朕日后是要当我们孩儿的母后的,你如何能推辞?长青你说是不是?至于朝臣那边你只管放心,朕都想好了,朕大可利用孕期让你先接触朝政,首要让他们看到你的政绩和才能,这样才能让他们对临时掌政放心,待朕生产之后,便能以产后体弱,或是体弱多病为由拜托朝政……”
“长青,朕也不知你可是会答应,就自己这这边胡思乱想,总之你先想一想可好?若是你实在不愿,朕自不会逼迫你,嘤嘤嘤,朕腹中的小家伙好似踢了朕一脚……”
最后署名西溏和她提笔写信时的日期。
东方长青全身颤抖的看着那封,那信所写时间,该是她当年御驾亲征途中验出有孕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