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命大,额头上那么大的伤口,却没有死成。”
卢氏微怔,哪怕她从不出门,可是该知道的事情却没有一件能够瞒过她的,明萱口中所说的,正是四年前韩修悔婚那日的情景,她也曾听说过无数次,只是从前虽然心里觉得不忍,可当事人是她深爱的丈夫,所以每次听来都有些排斥,如今听到明萱亲诉,不知道怎么得,竟然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她没有插话,静静地听着。
明萱也以平实的口吻继续说着,“那几日对那位小姐来说简直是人生的浩劫,父母相继死了,而且死得不明不白,嫡姐因此绝食而亡,唯一的兄长也被发配地远远的,从此她便于云端上的明珠跌落在泥世中滚了一圈,成了孤零零的一株蔓草,仰赖他人鼻息才得以在夹缝中生存。”
她目光微动,接着说道,“韩夫人知道的,这世道女人的荣华源自于男人,年少时仰赖父兄,出嫁后系于夫君,年老时倚靠儿孙,那位小姐无父兄仰赖,犹如风中浮萍,于婚事上格外艰难,好在老天怜惜,让她遇到了懂她爱她珍惜她的好夫君,虽然世道艰难,但她唯愿与自己的夫君白手相携,恩爱一生。”
卢氏目光微涩,低声开口问道,“若是那位小姐知晓,当初她的未婚夫做如此狠心绝情之事都是迫不得已,不知道她心中会作何感想?”
明萱笑着摇了摇头,“韩夫人,若是有心,这世上哪里会有什么迫不得已的事?做了便是做了,不需要寻什么借口。便当真是无奈之举,那也是未婚夫的选择,既然已经选了也得了便宜,那就不要再妄称什么迫不得已,没有人拿着刀箭在他脖子上逼他,便是有,他也可以选择宁死不屈。”
她声音微冷,一字一句说道,“世上没有后悔药卖的。”
卢氏瘦弱的手不自禁地抬了一下,她忍不住又问道,“那她还恨他吗?”
明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没有爱,哪里会有恨?”
她掀开厚厚的头帘,露出额头狭长的疤痕,经过了四年,那些纹路已经便得很浅,可是离得这么近,却依然可以被清晰地看到那里有些皱起来的皮肤,她轻轻放下来,低声说道,“那位小姐虽然承蒙天幸活了下来,可头部受的撞击实在太大,把从前的事尽都忘记了呢,莫说那个未婚夫了,便是她家里的那些伯父伯母,兄弟姐妹,都是花了好长时间才慢慢记起来的。”
她幽幽地叹息,“只有经历过痛,才会想要去恨。那位小姐不记得过去的往事了,所以旁人若是提起那个名字,对她来说也不过只是个陌生人。”
卢氏似是怔住了,她没有想到明萱对韩修竟是全然忘记了的。
过了良久,她终于低声开口,“裴大奶奶想不想听我也讲一个故事?”
明萱点了点头,“洗耳恭听。”
卢氏的目光透过长长的纱帐望向不知名的远方,她的声音清冷飘渺,却带着一丝眷恋和回味,“从前有个姑娘自出娘胎开始就身子很差,因为家里都是男孩,唯独她一个女儿,她又是将死的身子,所以父母兄长都十分疼爱她,哪怕当时家里的景况并不是顶好,但只要她想要什么,家里的人都会想办法给她,唯独有一桩事,他们答应不了她。”
她转头望了一眼明萱,接着说道,“那年少年将军衣锦还京,盛京百姓夹道欢迎,迎接他的队伍一直从城门口排到了帝宫前,恰好他游街时要经过家里的西墙,姑娘便好奇爬在西墙附近的小楼上看了他一眼,从此不知道怎么了,心里眼里就只有那个少年将军一人了。可当时她的父兄不过是寻常小吏,手中既无权势,又无银钱,她一个寒门小吏之女,哪里配得上当朝的将军?
后来她听说他定了亲,他的未婚妻不只出身高贵,又是风华冠代的绝世佳人,她听说之后,整个人便就消沉了下来,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身子,越来越差,原先还能偶尔走动走动,那回之后便一病不起,缠绵病榻。”
明萱心下惊诧,望着她,听她继续说下去。
卢氏顿了顿,仿佛完全沉浸在了故事中,“有一天,家里忽然来了一道圣旨,她的父亲被封为侯爵,她也被破例封了郡主,原来她素来默默无名的皇子表哥成了大周朝的皇帝,她很高兴,心想这一回,总算有了能够与那位少年权臣并肩而立的资格了,当时她身子很差,唯一的愿望便是能在死前成为他的妻子,哪怕一夜也好。”
她眼神迷离,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当然,她成功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