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而来的罡风,凌厉得好像要将人的灵魂都割成碎片。
柳婧松开了握着谢世瑜的手,而谢世瑜也再也抓不住她。
谢世瑜终于惶恐起来。
他努力伸出手来,但却抓不住柳婧的手;他努力张开嘴,但却发不出自己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魔纹在此刻再一次在谢世瑜脸上蔓延开来,红得像血。
但柳婧脸上的魔纹却黯淡了下去,片片碎裂。
柳婧向着谢世瑜笑了起来,轻声道:“所以世瑜……就当是为了我,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因这是我最后一次嘱托你了。”
“再见。”
一道如同巨兽之口的深渊在柳婧身后蓦然张开,如同狞笑。无尽的风从这漆黑的巨口中涌出,化作道道锁链,将柳婧牢牢捆住,似要将柳婧拖往地狱。
谢世瑜骇然欲绝,目眦欲裂,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扑上前去,死死地抓住了柳婧的手。
但柳婧却只是笑着,向谢世瑜摇摇头。
“保重。”
冥冥之中的那个存在似是终于对这样的拖延感到了不耐,下一刻,又是一道锁链扬起,于是,谢世瑜便眼睁睁地看着这一道锁链直接穿过了柳婧的身体,将她的灵魂从身体勾了出来,拖入深渊,而那具空空的皮囊,也在下一刻软倒在地,没了气息。
“不!!阿婧!!!”
谢世瑜惶然向那半透明的身影伸出手去,甚至想要不管不顾地跟上去,但那道漆黑的巨口却在吞下柳婧的瞬间便阖了上去,连同柳婧的灵魂一块儿,彻彻底底地消失不见。
谢世瑜跪坐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巨口消失的地方,神色木然,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而下一刻,他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伸手握住了软倒在地上的“柳婧”的双手,强笑道:“阿婧……阿婧,你定然是同我笑的,对吗?”
“你分明好好的,怎么突然同我这些不吉利的话来……你定然是觉得我给你添麻烦了,生我的气,这才同我开了这个玩笑,是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阿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醒一醒好不好?”
“只要你能醒来……只要你能醒来,怎么都可以,做什么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谢世瑜哽咽着,颤声道:“好不好?”
但地上的那人容貌虽然如往日一般美丽而耀眼,如同只是在熟睡一般,但她却再也无法睁开眼睛……再也无法醒来同他话了。
因她已经死了。
——她死了。
当谢世瑜坐在“柳婧”的身旁,直到他的视线因一眨不眨而变得模糊终于再也瞧不见光亮,直到他的长发一点点镀上如同八旬老人一般的灰白,直到山洞外的天色黑了又亮,直到就连闻天宫都已经遗忘了他们的时候,谢世瑜终于恍然回过神来。
——柳婧已经死了。
柳婧已经死了。
虽然地上的那具皮囊如她生前一般无二日,虽然那具身体艳丽得就像是火焰,但那具身体里的灵魂,却已经消散了。
她已经死了。
从今往后,他再也无法看到这样的一张面容向他露出宜嗔宜喜的笑靥,再也无法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向他着冷淡却关心的话语,也再也无法……无法再见到她了。
生与死的长河,横亘在他们之间,而他甚至不知道,柳婧究竟在河那边的哪一处。
她已经死了。
而他无法救她,无法见她,无法留住她。
无法制止,无法挽回,无可奈何。
就像是他一直以来的人生。
谢世瑜觉得他应当是大哭的,为了这可悲的一生。
但他的眼睛却干涸得流不出泪来。
又或许他应当是大笑的,笑这可笑的世间。
但他却已经再也露不出任何笑容。
谢世瑜觉得,是时候离开了。
他小心翼翼地托起柳婧的尸身,悄无声息地走出了闻天宫,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附石镇。
在如银的月色下,谢世瑜在附石镇的后山挖开了一座简陋的坟,将柳婧放了进去。
当谢世瑜站在附石镇的后山上望去时,他突然发现,这座山上埋葬了四个对他一生来在重要不过的人。
他的父母,他的师父,还有他最爱的人……都葬在这里。
他们都离开了他。
而他也都无法制止,无法挽回,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
这就是他的人生……这就是他的一生啊!
长发灰白的谢世瑜终于大笑起来,而后狂笑起来,似癫似狂,终于拂袖离去。
在谢世瑜身后,附石镇的私塾中,稚子朗朗的读书声传来。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