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闭上眼的那一瞬间,耳边只剩下这一句话,我曾经真挚地对他说,“你还好好站在我面前,这样真是太好了。”
无穷无尽的悔恨同周遭冰冷刺骨的水流一齐涌入我口鼻,寒冷渐渐充斥了我所有的知觉,我抱着骨灰坛,希望能给我一丝温暖,可是并没有,我感觉到的,除了寒冷,只剩恐惧。
我是如此相信他们,以至于在他们对我竖起刀剑之时,我毫无抵抗之力。
我死在新一年来临的时刻,时年一月一日。
合宜殿的一个小宫女告诉我,如果一个人死前满脑子都是不开心的往事,来世,也会成为一个永远不知乐的可怜虫。
我想,我不能来世做一个可怜虫,我要笑,要忘记所有的悲伤,我要忘记他们所有人,忘记即墨缈用匕首抵住我的喉咙,忘记祝冬不留情分的威胁,忘记殿下的视而不见,忘记雨师乘歌给我阴狠的一剑,也要忘记宇文仲弘从头到尾的欺骗。
我不懂,是不是世间的缘都注定是一场劫难。
我所有的遇见,到头来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笑话。
我以为他们在局中,只我一人在局外,我自认为我看得清,可最后,才明白,所有人都在这场绝杀中做出了选择,唯独我什么都不能选。
他们都说喜欢我,可我好疑惑,真正的喜欢,是伤害吗?如果是喜欢,应该紧紧拥抱才是,发了疯地伤害,这样不对。
我从来,没明白这场游戏的规则。
可是他们明白,要权利的就倾尽所有去追逐权利,要自由的就放下一切去寻找自由,要荣耀的舍弃性命也要一往无前,终究,我一无所有,一败涂地。
我死在失韦的海子上,失韦人说,草原的海子就是腾格里的孩子,这样看来,我死后应该可以去见腾格里,问一问他为何如此对我。
我从来无惧生死,在意的不过是我想要守护的人,哪怕一死,也想保全他们。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失去了一切。
下一次,我还会遇见他们吗?
如果腾格里保佑我,希望我不要在茫茫人群中同他们任何一个碰面。
我不能原谅他们,更加不能原谅我自己。
我好想再见哥哥和母亲一眼,就算只是一眼,我也愿意受万箭穿心之痛。
可是,我死后,真的会看见他们吗?
我记起母亲死前对我说的话,她要我立刻逃走,去找我哥哥,我一路狂奔,在三千南魏军的尸体中,找了整整一天一夜终于找到了哥哥的尸首,我的哥哥,南魏的护国将军,死在他的战场之上。
他不知道他的妹妹抱着他的尸体哭到了黎明,几乎哭出血泪。
那一晚,我的眼泪一次次被战场的哀风吹干,那风声似乎是死去将士的亡魂啼哭,我的哭声混杂风声,在三千尸首上空盘旋。
我背着哥哥的尸体,一步一步踏着满地的尸体离开。
他们为南魏而战,战死是他们至高无上的荣耀,也是我哥哥的荣耀,他用生命捍卫了南魏皇室最后一丝颜面。
他怎样也不会想到,若干年之后,史书上一句,率三千士投敌为俘,生埋而死,山南关外,不得见天。只这一句,便把这三千忠士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我不敢信,史书也会诋毁忠良。
他们没有千古留名,只在死后,留下一时骂名,天地之间,谁来守卫他们的信念!
这一年的冬天如此寒冷,我躺在失韦的海子下,眼见头顶的寒冰离我越来越远。
我遗失了一切,可我也不知该去哪儿寻找。
我仰头倒入海子的寒冰之中,底下据说是万丈之深的渊潭,我不信,海子干涸时明明可以看见水底。
我笑了,眼泪化在水中,分不清是冷泪还是热泪。
似乎是一个百年,我沉落的时间,我想是我说笑,我太想立刻死去,所以嫌弃沉落的时间太久。
我记得沉没前。
海子边有博端格,我向着海子深处走,在结了冰的水面上越走越远,他叫喊我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在颤抖,不许我再乱动。
我听话,站住不动。
雨师乘歌拉住他,不让他过来找我,其实我想,他们可真虚伪,互相成全,他若是不拦他,他也不会来找我,我于他,草原上的一根草也不如。
我转过身呼唤他,“博端格。”
他不敢来。
我仰起头把眼泪收入眼眶,“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抱着哥哥的骨灰,嘶吼道:“你一直都在骗我,我一个……一个蝼蚁还要微小的人,有什么值得你戏弄?”
“不是!不是!不……”
他只会重复这一句话,而我已经听够了他的谎言,我曾经是如此信任他。
他说让我住到他府中,他做个闲散王爷,我做他的正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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