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尹天旷摇摇头道:“不巧,一点都不巧。我宁愿如今吃药的依旧是我,而喂药的依旧是你。”
“但廿廿不愿。”廿廿坚定地说,一双大眼睛深深地望着尹天旷,漾满了深情与爱恋。尹天旷只觉心中一热,就想将廿廿揽在怀里,但又怕碰到她的伤口,只在心中默想道:“尹天旷何其幸也,能得她待我如此。”
话说在骆离庄主的精细照顾下,廿廿的伤果真大好起来。骆离还专门给廿廿配了淡化瘢痕的外用药,当真是想的十分周到。
这一日,廿廿稍稍有些精神了,尹天旷陪着她在梨树林中散步。此时,梨花已然散尽,树上结着一个个核桃大小的青涩的果子。廿廿想起第一次来此地时,还是繁花满树,梨花如雪,如今,却是人是物非,梨花不在,人依旧。廿廿想着,握着尹天旷的手更紧了。尹天旷仿佛知道廿廿在想什么,也将廿廿的手握得更紧了。
西方,是一片耀眼的霞光。一如廿廿与尹天旷并坐在西域大漠上的那一天。
忽地,只听一阵琴声远远地飘了过来。那琴声悠悠,如夏日的空谷幽泉,冬日的梅林飘雪。“那一日,也是这琴声。”廿廿轻声说了一句。尹天旷知他说的是小易死的那一天。当时,尹天旷便对这琴声十分疑惑,只是当日发生了太多变故,没有来得及去探查这琴声的来由。而今日,这琴声倒引起了尹天旷的兴趣。
尹天旷和廿廿渐渐循着那琴声走去。尹天旷的右手紧紧握着廿廿的左手,却不知为何,只觉得廿廿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尹天旷侧过头,看了廿廿一眼,只见她脸色沉静,似是有心事,平时脸上那抹天真的笑容此时已不知所踪。尹天旷不由觉得有些奇怪,便将廿廿的手握得更紧了。
两人走了不远,来到了那一大片梅林。那琴声也越来越清晰,应该就是从这梅林中传出的。两人穿过几株梅树,远远地看到枝丫横斜的梅树后面,隐隐藏着一个白色的凉亭,可此时那琴声却蓦地断了。廿廿忽地松开了尹天旷的手,加快脚步朝着那凉亭走去。尹天旷忙跟了上去。待到凉亭近前,却只看到石桌上放着一方古琴,却没有一个人影,只有那只棕黄色的蒲团坐垫上,尚有一丝余温。
廿廿忽地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把七弦琴,蓦地流下泪来。她这一流泪,弄得尹天旷不由地手忙脚乱。“这把琴有什么古怪?”尹天旷一边忙着从怀中掏出手帕给廿廿擦眼泪,心中一边想着。他忽地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石碑,于是拉着廿廿一起过去。走近一看,却是一块墓碑,上面刻着“拙夫韩凌风之墓”几个字。墓碑前是一个坟坡,上面已然青草离离。
“是娘!”廿廿忽然说道,声音中带着哽咽。
“啊!”尹天旷张嘴“啊”了一声,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平日里哄女孩子的那些花言巧语,到了此时竟完全都用不上了。
“你是说……刚刚弹琴的人是心梅姑姑?”尹天旷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见到韩凌风的坟墓,又不得不相信。
“刚刚那首曲子是娘平日里弹惯的。”廿廿低声道,“可是,娘为何又藏起来?她为何不肯见我?”廿廿抽泣道。
尹天旷一时哑然,竟不知道如何劝导廿廿为好。只能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慰。
“娘!”廿廿忽然抬起头高声喊了起来,“娘!我是廿廿,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娘!”只听见一声声地呼唤在梅林中回荡。但除了梅枝在风中簌簌而动的声音,却没有任何回应。
“哇!”廿廿忽地蹲下身,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尹天旷俯身将她抱在怀中,柔声道:“廿廿不哭,我们去问问骆庄主。他应该知道你娘的事。”
两人来到离庄的会客厅“落华居”,却不想骆离正坐在一把梨花木做的圈椅上等着他们。面色沉静。
“梅林里面是我娘对不对?”廿廿一见到骆离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骆离点了点头。
“我娘为什么不肯见我?我要见我娘!”廿廿哽咽着说。
“当时她来这离谷之时,曾经立誓,不见任何人。她在这里住了一十三年,我也等了一十三年,却也从未能与她见上一面。”骆离幽幽地说道。然而语气中却并没有太多难过与遗憾,想是在这一十三年当中早已被消磨殆尽了吧。
“可我不是别人!我是她女儿!”廿廿的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落下。
“她的心,早已随了他去了。”骆离深深叹了一口气道。
“我爹?”廿廿抬起头道,“我爹爹是怎么故世的?骆庄主,你知道是不是?”
骆离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那一抹血色的夕阳,面色沉静,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他的一张脸早已瘢痕纵横,似皴裂的枯木一般,只有一双眼睛依旧俊美,依旧神采奕奕。还有他的身材,裹在一身飘逸的灰色长袍之中,隐约能够看出当年健硕的身姿。
尹天旷和廿廿仿佛在骆离的眼中,看到了他昔日洒脱倜傥、迷倒万千女子的英姿。
“那一年,我是第三年夺得了玉剑侠的称号,得到了玉螭剑。正是少年好得意,俾睨天下之时。”骆离忽地开口说道,眼神却依旧深深望着门外的斜阳,仿佛看到了当年那春风得意的少年郎。“不想,却遇到了她。”廿廿只觉得骆离眼睛一亮。她没有打断他,只静静地坐着听骆离说话。
尹天旷的左手紧紧握着廿廿的右手。
骆离的眼底似表面平静、实则却波涛汹涌的海面,其中的光影变幻万千,在十多年的时光中纵横穿越。但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却甚是平静:“当时还没有这离庄,也没有这离园,我只是云游到此地而已,恰巧遇到了她。”骆离说道,“她不知为何摔下谷来,身子弱得很。好在这谷中草药甚多,我帮她医治。而曾经那个傲视天下的少年郎,却也成了她的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