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料中了,太后果然是有意要穆家的女儿进宫。还好大丫头已经订了亲,至于二丫头,送进宫也好,省得留在了王府看着心烦,她的婚事,本来就有些难办。这也算是帮我解决了一个难题。”
穆流年轻笑,起身到了王妃身后,帮她捏着肩膀,“母妃,您确定让穆焕贞进宫,就是好事一桩?”
“不然呢?若是不答应,就不怕太后翻脸?”
浅夏点了点头,也是,太后亲自将母妃召进宫说这事儿,那是给母后脸面,给长平王府脸面呢。若是不应,岂非是给脸不要脸了?若是太后动怒,虽然是不能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儿,可是想给穆家使些绊子,还是轻而易举的。
“母妃,穆焕贞这些年在王府一直是不好不坏。她自己在王府里头的地位是否尴尬,她比谁都清楚。可是具体为什么,却是没有一个人敢告诉她。她身边儿的人,个个儿都是不知情的。至于她的姨娘,不识字,又是个哑巴,还能做什么?”
“儿子,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二丫头对咱们王府有恨?”
“母妃,当初父王之所以会留下了她,不单单是因为考虑到了穆家的名声。她与大妹妹只是相差一岁,留着她,就是为了防备今日的这种可能。如今大妹妹的婚事订下了,穆焕贞若是进宫,只有死路一条。”
浅夏一时也琢磨不透穆流年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这是不想让穆焕贞死,还是想着让她赶快去死?
“长平王府养了她这么多年,等的,也就是这样的一个机会。她若进宫,必死无疑。”
浅夏的心里顿时有些发寒,再怎么说也是在一处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穆流年竟然是能对她如此心狠?
“元初,这是不是太残忍了?”
穆流年轻笑,“浅浅,有些事,你不明白。这些年,王府留着她们母女,可是却也一直在让人密切地监视着她们。当初穆焕贞的姨娘为何会突然红杏出墙?还有,这些年,她们母女,可并非如表面上看到的这样安分。”
浅夏这才意识到,自己对王府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想想也是,当初自己在允州卢府的时候,不过一介小小的四品官儿的府中,都是勾心斗角,更何况是这奢华尊贵的长平王府。
想那穆焕贞,小小年纪,对于王府所有人对待她的不一样,自然是能有所体会。只是,她不会知道,这一切,与她母亲的出身无关,而是与她母亲不可饶恕的过错有关。
其实,仔细想想这样的不一样,在哪一家高门大户之中没有?
历来,若是生了女儿,自然是女凭母贵。可一旦是生了儿子,自然就会母凭子贵。民间如此,世家如此,宫里头,更是如此。
只是一旦涉及到了家业、权势的争夺,那么,这一切又将反了过来,儿子的尊贵与否,则是要完全取决于母亲的出身了。
所以说,即便是王妃他们对穆焕贞的态度有所不屑,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毕竟,她的姨娘可是出身一名卑微的舞姬。
事实上,像是她这样的一个庶女,能安安稳稳地活到了现在,已经是不易。
有多少像她这样的庶女,在大家族里,根本就是活不下来的。
只不过,这一点,只怕是穆焕贞,根本就不会意识得到。
王妃沉默了许久,“我会找机会将太后的意思跟她说的,她若是个懂事的,就该知道如何选择。她虽然不是王爷的女儿,可是到底也是在这府里头生活了这么多年,也一直唤我一声母亲。我虽然是不喜欢她,可也不至于是让她去送死。若是不想让她活着,我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穆流年不语,只是轻蹙了一下眉,他知道,女人在这种问题上总会是有些感性的。特别是他的母亲和妻子,都是如此善良之人。
若是换了别家的主母,像是穆焕巧这样的,根本就不可能再有机会活下去了。
王妃又沉默了一下之后,“穆焕贞这些年来的确是曾有过一些小动作。可是在我看来,却是罪不至死。当初你一出生,便中了毒,我为了能让你的身体好起来,便日日诵经念佛。儿子,这世上的任何一个生命,都有其存在的道理和意义。这就是我这些年礼佛的心得。”
浅夏心底被深深的触动了。
王妃有的不仅仅只是良善,还有一种大智慧!
她说的对,世上的任何一个生命,都有其存在的道理和意义,都应该被上天赐予他应得的一切。想想自己刚开始接触秘术的时候,舅舅对自己说过什么?
浅夏转头看着穆流年,“元初,我知道我和母妃现在或许都不够冷静,不过,母妃说的对。多做善事,求的不一定是回报,而是自己的心安。至于穆焕巧,我们不急着宣判她的死刑,就让她进宫看一看。有些事,不一定就是会按照我们所估计的那样发展。当然,如果她果然是背弃了长平王府,那么,等待她的,也将是这世上最为残酷的惩罚。”
穆流年静静地听她说完,他不得不承认,浅夏的一句,求的是自己的心安,深深的触动了他。
他知道这些年浅夏身为一名秘术师,可是做的许多事,却并非是出自自己的本意,这一直让她很不安。
特别是卢少华的死,让她一直都是有些愧疚的。
虽然明明就不是她的错,可是从感情上,她仍然无法接受这一点。
穆流年太了解浅夏了。如果当初桑丘子睿没有对卢少华出手,浅夏自己也不会再纵容卢少华的恶行的,毕竟,噬心蛊那样的事,实在是太灭绝人性了。
可是另一方面,身为卢少华的亲生女儿,她似乎是又无法从情感上让自己得到一种安宁。
现在,听到她提及此事,穆流年眨眼间,便做出了决定。
“放心吧,我会给她一次机会。如果她能把握住,那么,我自然是不会让人伤她分毫。可如果是她自己选择了死路,那也怪不得别人了。”
浅夏顿时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像是这等大事,能让穆流年给出一次机会,是何等的不容易。
王妃用了一杯果子露之后,最终还是理智占胜了感性,“送她进宫吧。此事,本就不是我们能做得了主的。至于她的姨娘,我会让人好好照顾,这个丫头,对她的这位姨娘,还是不错的。”
浅夏明白,王妃所说的照顾,自然就是监视和看管了。
“母妃,太后召您进宫,就只是为了这件事么?”
王妃点点头,“我出宫的时候,还看到了其它几家大家族的马车,想来,太后这一次,是想着为皇上多选几位美人儿进宫,从而,再从里面挑选出一名合适的女子为后了。”
“太后不会选择桑丘家的女儿?”浅夏有些狐疑,虽然她早料到了桑丘子睿不会再让桑丘家的女儿入宫,可是没想到太后竟然也会答应。毕竟,联姻,是与皇权紧密结合的一个捷径,当然,也是相对而言,比较稳固的。
“桑丘子睿已经明确表态了。若是再有桑丘家的女子入宫,那么他就会选择彻底地归隐,连静国公府世子的这个位子,也不要了。”
穆流年说着,轻笑一声,“桑丘子睿很聪明,他清楚地知道,对于太后和皇上来说,桑丘家最最重要的,就是他。皇上不会再愿意让桑丘家的女子进宫,毕竟,他的母后就是桑丘氏,若是再娶一个,用不了几代,这肖家的天下,就要真正地变成桑丘家的了。”
“桑丘子睿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桑丘家,无可厚非。”浅夏说完,轻摇了摇头,“皇上的新权,只怕不是那么容易掌控的。毕竟,赵家,还是忠于先皇的。当初先皇是什么心思,赵爽可是一清二楚。再加上现在湘王的失踪,只怕有得让皇上操心的。”
穆流年对此也是有些狐疑,他几乎就是动用了所有的力量,甚至是连浅夏手中的七星门也出动了,却始终没有找到湘王,难不成,他真的失踪了?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云家太过显眼儿,他真的有可能会再让云若奇去查一查。
王妃又叮嘱了浅夏几句要好好休息,起身回了院子,又命人将穆焕贞叫了过来,将太后的意思对她说了,让她以后就不要再去参加什么宴会之类的了。免得再引得太后不悦。
穆焕贞乖巧地应下,王妃也只是简单地吩咐了几句,便摆手让她下去了。
其实,今日王妃真正担心的是太后会不会提出让许青梅入宫?
毕竟,许青梅可是到了待嫁的年龄,而且还是淮安许氏的嫡女,这身分上,可是足以获封妃位。
好在太后没有提及,到底是没有想到她,还是对许青梅另有打算?
王妃快速地手书了一封信,让人即刻送去了淮安。
穆焕贞即将入宫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王府,虽然太后的旨意还没有下来,可是既然是王妃亲口说出来的,也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穆焕贞表现得倒是平平,不见其有什么大喜大悲的表现。反倒是其姨娘谢氏,倒是表现得格外兴奋。
谢氏在府上的日子一直都不好过。
如果不是因为还有一个女儿在,她定然是早就寻了短见。
谢氏在府上的地位,跟一个二等丫环也差不多。因为其不能说话,再加上在王爷跟前早已是没有了任何的机会,所以,许多下人,在主子们看不见的时候,自然是会对其羞辱一番的。
如今,听说谢氏的女儿穆焕贞竟然是要进宫了,这早先曾经欺负过谢氏的人,自然是个个儿都画了一张笑脸儿,巴巴儿地给谢氏送了不少的好东西。
穆焕贞对于这些事,则是一直睁只眼闭只眼,始终不言不语。
入宫伴驾,这样的事情,若是在去年,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可是现在,她要陪伴地,可是一位年轻的帝王。而且这位帝王还是相貌英俊,才华风流之人。
穆焕贞少女情怀,自然也是会有一些期待的。
到底也是一名小姑娘,就算是再聪明,再冷静,也捱不住心底的兴奋。
熬了这么多年,她终于有机会出人投地了,终于有机会可以逃离这个让她时时刻刻都感觉到窒息的地方了,她怎么可能会不高兴?
别说是现在她要陪伴的是一位年轻帝王,就算是先皇没死,让她进宫伴驾,她也是高兴不已的。
穆焕贞对于长平王府,没有什么好感,身为庶女,她自然是知道就该有身为庶女的觉悟。
可是,当有人告诉她,她有机会可以改变这一切的时候,她自然是变得更有信心,对未来有了更多的憧憬。却不知道,与此同时,危机,也在步步逼近。
奇怪的是,虽然这位二小姐很快就要入宫了,可是在王府里,一切就像是没有这么回事儿似的。王爷和王妃并没有因此而改变什么。
没有增加她的月例,没有给她提供与世子妃相差无己的吃穿用度,没有给她多配几名下人。就好像,穆焕贞要进宫,对于长平王府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
穆焕贞虽然是表面上平静,可是心底里却是有些忿恨的。
她是即将成为了皇妃的人,可是现在这府里上下,对待她的态度,却是一如既往。只除了一开始有几个下人示好之外,这一连数日过去了,府里头一点儿动静也就没有。甚至是根本就没有人来问问她,需不需要加几件儿衣裳。
按说即将嫁入皇室的人,这地位在府中自然是不一样的,可是她没有想到,自己在长平王府,却是仍然没有什么地位。说句不中听的,就算是她这会儿失踪了,也没人会当回事儿。
几日后,宫里传来了旨意,接过了太后的旨意之后,长平王妃吩咐人们都散了,因为这旨意本就与浅夏无关,所以她压根儿就没出来。
而穆焕贞的心底是有几分欺许的,毕竟,如今旨意下来了。如果说之前还有什么不确定的,这会儿也都明朗了。
穆焕贞接了旨意,却是没有急着回去,静静地厅里站了,尽量地让自己保持平和。
穆焕巧和穆焕容并没有因为她接了这样的一道旨意,而有什么羡慕的。
她们与穆焕贞不同,一个是柳庶妃生的,一个是良家女子为妾生的,两人受到的教养还是与穆焕贞有些不同的。这种不同,不是来自于王妃的安排,而是来自于各自的生母。
她们二人知道肖氏与穆家不睦多年,这个时候,穆家有女儿进宫,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想想之前的梅贵妃、许妃、容妃,哪一个落得了好下场?
穆焕巧直至此时,才明白了王妃为何急急地要将自己的婚事订下。
若是没有这纸婚约,只怕这会儿要被送进宫的,就是她了。
穆焕巧思及此,看向王妃的眼神里,满是感激。
她生于长平王府,自小也算是享受了不少的荣华富贵,这辈子只要是能平平安安的,那么她也就再无所求了。
穆焕巧隐约从母妃那里得知,这个穆焕贞不是父王的女儿,只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为了不让穆家受制,才会同意将她送进宫去吧?
穆焕巧这样一想,再看向穆焕贞时,眼底已是多了一抹同情。
王妃看了姐妹三人一眼,“行了,都下去吧。二丫头,你进宫之事,也是要待到明年的。你若是想要准备个绣品什么的,自去准备。从今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再出二门。可听到了?”
穆焕贞的心底一颤,怎么感觉王妃一点儿也不高兴呢?
“是,母妃。”
“巧丫头,你明年也就要完婚了,自己的嫁衣绣得如何了?”
“回母妃,女儿已经绣好了大半儿了。”
“嗯,好了,都各自回去吧。”
“女儿告退。”
穆焕贞满指望着王妃这一回能对她另眼相看,可是没想到,换来的,还是与往常一样的对待。
入夜,长平王府里,除了偶尔能听到一些侍卫巡逻的声音,再就是偶尔的几声鸟鸣。
一袭黑影出现在了长平王府后院儿的某个角落,除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其余各处,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怎么样?都准备好了么?”
“回主子,准备好了,只是,二姑娘要进宫,只怕还要等到明年呢。主子还得再等一等。”
“等?我等不了那么久了。告诉她,让她自己尽快地准备着,最迟下个月,本座就会安排她进宫。有些事,也该有个了解了。”
男子的一双黑眸里,满满地全都是可怕的阴鸷与忿恨,似乎是燃烧起了一抹熊熊的火焰,要将这长平王府里的一切,全都烧毁一般。
“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