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锦锦……”皇甫夜在身后唤她,却半点也阻碍不了她的脚步,只得吩咐了自己的暗卫处理浅忆的事情,便急急的跟了上去,腾龙殿此刻都是王公贵族,小锦锦若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杀了君临梦,北冥那边是绝对交代不过去的,所以他必须拦着她。
一路上,苏锦屏那张美若妖魅的脸,阴沉得可怕,浑身的杀气就像是一股逆流,一阵又一阵的从她的体内涌出,旁边的人皆不敢直视。那是什么?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满身的杀伐之气,甚至如同来自地狱的召唤,漫天扬起的青丝像是死神的手,缓缓的伸出,无边无际,叫人看不到终点,目所能及的只是阴暗。
腾龙殿,丝竹之声袅袅,众大臣皆笑容满面,互相恭维,皇甫怀寒还没有到,所以场面并不过分拘谨。
“丞相大人,不知道何时才能喝到您的喜酒啊!”吏部尚书贺远之举着酒杯到了上官谨睿的跟前,开口试探。
温润如玉的脸上勾起一抹公式化的笑,墨玉般的眸中含着似真似假的笑意,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多谢贺大人挂怀,恐怕还要些时日!”
“哦?这是为何?莫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若是如此,下官倒是有一人推举。此人正是平阳王家的沐月郡主,已是二八年华,长得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与丞相大人正是绝配,不知丞相大人意下如何?若是丞相大人也同意,下官倒是愿意来保这个媒!”贺远之的声音有些大,而且语速极快,几乎都不给上官谨睿插话的机会,便将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这一说之后,全场都静谧了下来。
而平阳王和沐月郡主也看着这边,平阳王是目含期待,然而更多的却是不悦。若能得上官谨睿做自己的女婿,说来其实还算沐月高攀,只是这个贺远之,自己与他并不相熟,他为何要当众说出这种话?而沐月郡主,早已在众多世家千金羡慕的眼神中羞红了脸,心下却有点忐忑不安,谁都知道上官谨睿的身边有一位红粉知己,对方答不答应,还未可知。
上官谨睿心下却是明朗,贺远之是皇甫怀寒的人,也是料定了自己不会答应这桩婚事,所以才会当众提出,待自己拒绝了,就等于是当众羞辱了沐月郡主和平阳王府,届时,平阳王就不会记得这件事情是谁挑起来的,只知道是他上官谨睿刻意挑衅,当然,也就会顺理成章的站到自己的对立方了,看来皇甫怀寒已经对他产生怀疑了,也有了动手的心思了。想透了,他倒也不生气,唇边还是那抹温雅的笑容,缓缓的开口道:“多谢贺大人好意了,本官早已有了未婚妻,恐怕要拂了贺大人的美意了。”
这话一出,平阳王的脸色就变了,他的这位未婚妻,定然是那个沐月琪,虽说沐老将军之威名天下皆知,那沐月琪也是女子中的翘楚,但他平阳王的女儿,就比人家的差吗?而沐月郡主,早已煞白了一张脸,在其他的命妇贵女同情鄙夷兼有的目光中,拿着帕子捂着唇,险些落泪。
贺远之像是早就料到了这答案,接着开口:“莫不是沐老将军的千金,沐姑娘?”达到了目的,自然还要说几句话圆场。但上官谨睿能几年之内就爬到丞相的位置上,自然也不是徒有虚名,闻言,也便笑着开口道:“贺大人多虑了,其实本官的未婚妻至今还没有找到,当年不过是父亲与好友的一句玩笑,便定下了本官的终生,说来,本官连自己的未婚妻是何模样都还不清楚,可惜后来她家中遭逢大难,她如今也失踪了,本官找了数十年,也是一无所获。”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震惊了,他们竟未想过向来温雅,好似什么都不在意的上官大人,竟然如此的信守承诺,这叫不少自诩君子的人,心中都生出了不少崇拜之感,二十四岁也未娶妻,原来是为了寻找自己的未婚妻!平阳王的面色自然也缓和了下来,而沐月郡主现下是半分哭的心思都没有了,她竟没有想到那个男子有这样的人品,已经官拜丞相,却还记着当年的承诺,想着,她心中原本对上官谨睿七分的爱慕,也变成了十分。
贺远之的计划就这么被几句话搅了,反而还给对方塑造了高大的形象,而平阳王冷冽的目光也渐渐的扫到了他的身上,明显是不悦他的挑拨离间之举,事已至此,说什么话也都是挽回不得的了,只得强笑一声道:“既是如此,丞相大人也该多多为自己打算了,若是一直找不到您的未婚妻,岂不是延误了您的终身大事?”
“本官就多谢贺大人关心了,不过俗话说‘糟糠之妻不可弃’,本官岂可因为自己升官腾达,便弃自己的未婚妻于不顾?更何况那还是父亲大人定下的亲事。若是本官毁诺,父亲大人若是知道了,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本官的。而沐月郡主,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本官又如何配得上,还请贺大人今后慎言,若是毁了姑娘家的名节,怕大人吃罪不起。”再温和的狮子,他也终究是一头狮子,被激怒了,便会有暴怒的时候,暴怒之后,那些激怒他的人,势必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而此刻,贺远之身上的冷汗都已经流出来了,同时得罪了平阳王和上官谨睿,还没有完成皇上交托的任务,想必接下来自己的官途势必命运多铎,擦了一把额际的汗水,慌忙告了几声罪,就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而就在此时,一身锦衣的君临梦带着一众下人进来了,姿容绝色,也是绝对的趾高气昂,而那双狭长的丹凤眸中,此刻含着些许得意的成分,好似发生了什么让人高兴的事,而这神态,却让上官谨睿隐隐有些不安,但又不知道这不安从何而来。
她这一进来,其他的命妇贵女们都是一副怪异的神色,但明显的,没有一个人对这个北冥最为凶悍的公主有什么好印象,来了东陵,不守妇德,什么坏事都被她干尽了,就差给没给三王爷戴绿帽子了。这样把恶毒的一面现在明面上的女人,她们是自然不能与之为伍的,否则到最后被坏的就是自己的名声。而皇甫宇更是从她进来,就没有给过她一个好脸色。
但,君临梦都不以为意,她今日已经报了自己的仇了,因为表姐告诉她,自己若是弄死了那个浅忆,比弄死了苏锦屏本人都能令对方难过,所以今天她心情好,其他人怎么看她,都影响不了她报了大仇的愉悦!
也就在这时,一个宫人匆匆忙忙的进来,在上官谨睿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而离上官谨睿比较近的皇甫逸也将这话听了去,两人的瞳孔同时缩紧,而后一齐扫向君临梦,目光中满是冷冽!但是君临梦却半分都没有察觉,只是慢腾腾的走到皇甫宇的身边坐下,无视了夫君那厌恶的神情,含着满面的笑意状似优雅的进食。
众人静默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接着说话、聊天,场面又慢慢的回暖。可就在此时,“砰!”的一声响起,腾龙殿门口的侍卫,都被摔到了屋内,众人一惊,一起转过头,便见着了那一身杀伐之气的人,那张艳绝的脸,他们并不陌生,可是那猩红的眼,却让人看着有些胆寒!
就连上官谨睿和皇甫逸都不自觉的紧了紧拳头,那是怎样的眼神,仿佛是从地狱化出的恶灵,从修罗场爬出来的厉鬼,浑身叫嚣着浓浓的杀伐之气,让人感觉一片一片阴云铺天盖地而来,而满室也都溢满了黑色的雾气!
君临梦原本惊慌的表情,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变得有些诡异起来,笑容也是越发的得意,怎么,按耐不住了么?这么多武林高手都在这里,她就不信苏锦屏能伤得了自己,而且谋害王妃和别国的公主,可是不小的罪名!
“君临梦!”三个字,从牙缝里面挤了出来,而此刻,苏锦屏的脸上却挂着一抹笑,美艳绝伦,仿佛是盛放在彼岸的曼珠沙华,引人沉沦,却满载着末路之美。
“大胆,小小的一届宫女,竟敢直呼本王妃的名讳!”君临梦傲气的声音响起。
然而,下一秒,她已经被人一脚踩在地上,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就是一拳狠狠的砸上了她的脸,“砰!”的一声,血花四溅:“君临梦,你就是这么打浅忆的是么?你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今日,我苏锦屏都会一点一点的讨回来!”
君临梦痛得几乎睁不开眼,也没想到就在自己身旁的皇甫宇竟然没有出手帮她,看着苏锦屏那张宛如恶魔般的脸,她的心中忽然升起了阵阵忐忑之感,一种无边无际的恐惧从她的心底慢慢的蔓延而上,直到缚住了她的呼吸,让她动弹不得,咬着牙,强作镇定的开口:“苏锦屏,你想杀本王妃?”
岂知她这话音一落,苏锦屏的脸上却露出一抹嗜血的冷笑,在她惊恐的视线下,缓缓的摇了摇头:“不,杀了你太便宜你了,我要把你打得只剩下半口气,再扔到河里活生生的淹死,你看怎么样?”浅忆受过的苦,她要她十倍百倍的来还!
“苏锦屏,你疯了!”看着四面的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君临梦这才知道自己在东陵有多不受待见,现下更是惊慌得不能自抑。
“我没疯,我要是疯了,现下就是将你千刀万剐了!”话音一落,又是一脚狠狠的对着她的肚子踩去,下手极重,直直的让君临梦抱着自己的肚子蜷缩成一团。而那些看了半天热闹的人,似乎现在才缓过神来,开口叫道:“来人,抓……”刺客。
可是他最后的两个字,却淹没在了苏锦屏冷冽的眼神之中。
皇甫宇见那个贱人被打了几下,感觉自己心中压抑了这些日子的怒气都消散了一些,方才故作关心的对着苏锦屏开口:“苏锦屏,当堂毒打三王妃,你不要命了?”
“皇后我都打过,难道她能比皇后尊贵?”苏锦屏已经被气得失去了理智,只想将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狠狠的撕碎!而君临梦此刻已经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站到了皇甫宇的身后。
走到皇甫宇的身前,开口:“让开,挡我者死!”六个字,从她的唇中吐出出来,但却没有人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上官谨睿和皇甫逸都不约而同的起身,对着门外开口:“都死了吗?还不将这宫女带出去!”他们知道她的愤怒,但是他们更知道若是真的当众打死了君临梦,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一群侍卫跑了进来,却迟迟不敢靠近苏锦屏,方才她要进来,他们有几个兄弟去拦,就被打得趴下了,甚至他们根本都看不见是如何出手的,就见着自己的兄弟飞了出去,现下他们怎么还敢拦。
而就在此时,一道火红色的身影飞快的闪了进来,拉住苏锦屏,华丽而优雅的声线响起:“小锦锦,我们出去!”
“皇甫夜,你也要拦我?”她本以为对方该是了解自己的,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也要拦着她。
淡紫色的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拉着她的手也动了动,然而最终,还是坚定的开口:“小锦锦,跟我出去!”对付君临梦有千百种方法,绝对没有必要在这里动手。
“我说过,挡我者死!”冷冷的看着他,面上没有半分可以商量的余地。
皇甫夜闻言,叹了一口气,走到她的身前:“那好,如果你一定要送死,就先杀了我!就是杀了我,也比让我看着你送死强!”一字一顿,说得无比的认真,这话也让满殿都陷入了一片静寂!
“你以为我不敢?”眉宇间跳跃着怒气,狠狠的一拳,毫不留情的打在他的胸口,这一拳,直直的打得皇甫夜的喉头一阵腥甜,但他却丝毫也不曾退却,一言不发的站在她的跟前,淡紫色的眸中满是坚定和认真。
而苏锦屏见自己下了这么重的手,打了他一拳他还不让,心中那滔天的怒火也涌了出来,一拳接着一拳的往他身上打,一旁的皇甫逸见势不对,想要过来拉开她,却被皇甫夜的一个手势制住了!
直到“噗……”的一声响起,一口艳红的血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直直的溅到苏锦屏的衣襟上,她才顿住了,而后傻愣愣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人,找回了些许理智。而皇甫夜见此,伸出手擦掉了唇边的血迹,开口道:“冷静下来了吗?”
他这话一出,苏锦屏顿时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腿也有些发软,她恨,她恨自己的无能,保护不了浅忆,现在就连帮她报仇都不能光明正大,还要伤了真正在意自己的人!红唇动了动,想对他说一句“对不起”,却什么都说不出,甚至根本就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皇甫夜叹了一口气,不顾这么多人在场,将她纳入怀中,樱花般的唇畔放到她的耳边,低低的开口吐出了两个字:“青楼。”而这两个字,声音极轻,轻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
苏锦屏的瞳孔缩紧,很快的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没错,就这么打死了她也太便宜她了,她远可以有更好的计策叫她死之前还要身败名裂!
侍卫们看着苏锦屏,也不知道是拿人还是不拿人,而皇甫夜妖娆中带着怒气的声音徒然响起:“还站在这里干什么?马上给本王滚出去!”
“是!”侍卫们应了一声,飞快的往外跑。
君临梦捂着自己被揍得出血的脸,站出来:“二皇兄,这个宫女将您打得吐血,您都不惩处吗?宫女殴打亲王,就算是您不在乎,这恐怕也说不过去吧?”
“谁都知道本王喜欢小锦锦,本王乐意,与你何干?”冷冷的回视着她,暗紫色的眸中含着杀意。
这眼神让君临梦惊得倒退一步,身子甚至有些发颤,但她很快的又硬气了起来:“即便是二皇兄不计较,本王妃却不可能不计较,苏锦屏将本王妃打成这样,本王妃……”
“说起此事,下官倒是要问问三王妃。”这话,是上官谨睿说的,原本总是挂在唇边的公式化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墨玉般的眸子是第一次染上了怒意,温雅的声音接着响起,“这后宫之中,皇后娘娘和众位娘娘方才是主子,三王妃却在皇宫行凶,杀害宫女,是何道理?这是要越俎代庖,藐视天威吗?”
“上官大人,本王妃不过是下令打了一个不知好歹的宫女,她自己投河自尽了与本王妃有何关系?本王妃下令打了她之后,就带着自己的下人走了,可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何事!”君临梦不以为然的开口,杀了宫女是要受处罚,但是打一顿却是没什么。
上官谨睿闻言一笑:“既然三王妃打了那个宫女就走了,怎么又知道她投河自尽了呢?”
“这……我,本王妃是听下人说的,上官大人,请你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一个丞相,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本王妃!”说着这话,还是无比的硬气。
但是却让皇甫家宗族的人都禁不住皱了皱眉,这个女人,实在是……
而上官谨睿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似乎跟这个人再多说一句话也是脏了自己的嘴。
君临梦说罢,又转过头看着皇甫夜,“二皇兄,这苏锦屏,您能饶,但是本王妃是饶不了她的!”
“本王已经说了,小锦锦是本王的心上人,有本王在,谁也动不了她,皇弟妹叫本王一声皇兄,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吧?”皇甫夜隐忍的怒气也已经到了临界点,要是他早一点收到这个消息,也许浅忆就不会出事了,而造成这一切,都是君临梦这个该死的女人。
“本王妃……”君临梦还想说什么。
皇甫夜的眼神却忽然放到了皇甫宇的身上:“老三,你就是这么管教你的女人的?竟然当众顶撞兄长?且不论是不是皇家,就是一般的人家,这等妇人,也该拖出去杖毙了才是!”
这话无疑是给了皇甫宇一个发泄自己怒气的机会,几个大步上前,狠狠的一巴掌将君临梦打到了地上,随即一声怒喝响起:“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顶撞二皇兄,你的妇德和女戒都丢到天边去了么?”
这下宗族的长老方才起身来劝,对方毕竟是北冥的公主,再这样闹下去,就难看了!
皇甫夜冷哼了一声,在上官谨睿和皇甫逸担忧的目光之下,将苏锦屏带了出去。
两人一直走,一直走,到了御花园的一角,苏锦屏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抱着膝盖蹲了下去,一张脸埋着,似是隐忍着极大的痛楚。明明,明明一个时辰之前还跟她一起谈天说地的好姐妹,竟然就这么没了,她还记得上次自己挨打的时候,是那个丫头命都不要的挡在自己的身前,不管自己遇到怎样的困境,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总是写满了笃定,“小姐在哪里,奴婢就在哪里”。她也还记得几天前,她们才一起想象着离宫之后的日子,约定了去找她的妹妹,可是,怎么突然她就没了呢?
秋风扬起,是别样的萧瑟之感,而她蜷缩在一起的身子也显得格外单薄。一旁的皇甫夜,妖孽般的容颜现下也苍白的几近透明,她方才那几拳头,下手是真的极重!见她如此,他华丽优雅的声线响起:“小锦锦,别这样,本王会帮你报仇的。”今夜就是君临梦的死期,不过是让她多活一刻罢了。
“不,我要亲自看着她死!”从牙缝里面挤出了这几个字。
“可是……”可是今日,你根本就出不去。但是接下来的话,都被他淹没在了腹中,其实他可以帮她逃离皇宫,但是若是真的帮了,他要拿什么面目去面对最信任他的皇兄?而且他知道,皇兄是不可能真的杀她的,尽管他自己也不明白那股确信从何而来。
他的“可是”一出,苏锦屏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听他接着说什么的意思,只是抱紧了自己的身子,在寒风中微微的颤了起来,像是在哭,却又不像是,一张脸埋在膝盖之间,已经是从来没有过的颓废,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肆意妄为,会将身边的人连累至此,总是想着对方不可能将自己怎么样,所以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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