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一惊,便打着滚去叫管家前来。这书房之间摆了个巨大的灯柱,隔着十六根蜡烛,却也是仿若白昼一般明亮。柳越手中仍挂着那把孟宗竹的纸伞,微微一笑,只管坐下来等着。
这陈宣还未等来,倒等来了楚氏。玉墨掀了帘子进来,楚氏跟在其后由一名小丫鬟扶着进了里屋。柳洵皱了皱眉头,想起这书房的小厮被唤去叫人,便有只好作罢。
见着柳洵拉了一张脸,怒气未消,心中不由有些快活。她轻巧的从袖中掏出帕子掩着唇轻轻一笑:”怎的,你们父子两这又是闹的什么不快!”
柳洵这当头正是因为望月楼中一事气的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楚氏又来寻思着说点膈应的话,心中更加不痛快。
“谁叫你来的?”语气强硬艰涩,看也不看她一眼。
“这不是老爷你心情不好吗?我这做夫人的不来岂不是都没人来宽慰你了?”楚氏缓缓说道,语气诚恳之极。若是拿了旁人听去,还以为是两人鹣鲽情深,谁知?
“你这是什么意思?”柳洵冷了一张脸,颇为有些不悦。
“老爷,这是怎的?越儿那孩子惹了你生气也不是故意的,你莫要与他一般见识。”楚氏道。
柳越捧了一碗茶,将那把伞放在桌上淡淡一笑。楚氏虽凶狠,不过这脑子却是实在不怎么好!
没人来宽慰,岂不是将柳越野排除在外。这当头,柳洵最听不得这话,楚氏偏要往枪口上撞。
玉墨一回屋子来,就将柳洵去了望月楼一事讲予了楚氏听。天还微微亮的早上,楚氏就赶紧起了床,让玉墨扶着去瞧瞧好戏。这好戏没赶上,自己倒还找了顿骂!
柳洵将那茶碗往桌上狠狠一摔,泼香的茶味瞬间溢满了整间屋子。只见他手微微发抖,脸抽搐着似乎是在极力忍耐。楚氏那老脸一僵,忙寻了位置坐下便不再言语。
这时,书房当值的小厮跑了回来,从外间低声说了句:“陈管家来了!”便有人直直掀了帘子进屋里来。
因他特殊身份,陈宣进到书房来其实从不需要通传。只是因为那小厮见着老爷气的发青的脸色自然是不敢造次,守在门外以防着待会儿老爷还有吩咐。
屋外静谧有声,天上还挂着几点残星。从东边飘来一阵凉风,直将那小厮存在脑海中的睡意全都吹了去。拢紧了身上的那件半旧棉袄,听见那屋内传来几声怒骂,便不由自主的往近了站去!
“谁许你放了少爷出去?”柳洵沉声问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若是自己没早发觉,不知会怎么样!越想心中越是有一团火蹭蹭的燃着正旺,操起手中的茶碗盖子猛的摔过去。
那垂手而立的陈宣躲闪不及,被一尖锐的东西划破眼角,幸及立马落下,也只留了点血。陈宣依旧是站着,没有出言为自己辩解一句。
柳洵冷笑一声,回转脸拨着临窗新架起的百叶帘冷声问道:“怎么,不说话。是不想说,还是默认了?”那百叶帘无端被柳洵大力一扯,哗啦一声全散了下来。
“反了,你们都反了。”柳洵苦涩一笑,慢慢踱步回位子上,怔怔出神。袖中的双手仍忍不住有些发抖。
但见那坐在右侧的柳越,却是平和镇定。
这时,那座上的人缓缓开口:“孩儿不知晚上为了赴那侯叔的约,竟闹的成这般。那侯叔低了帖子来,说是要三更见,将那孟宗竹的油纸伞交予我。只当是那孟宗竹取自极阴之地的竹林之中,恰巧路过了这里,便叫人来寻我了。”
屋内寂静的很,全都在认真听着柳越说话。楚氏撑着脑袋,只知是说些话来再柳洵面前开脱的,便跟着随声附和。
“至于管家……”柳越停了半晌,说道:“父亲这几日将我禁在那落梅院中,夜深也不好叨扰,便再管家那里求了个人情。没料到爹爹竟发了这么大的火。”柳越缓缓说完,瞧了一眼厅中的陈宣,眉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楚氏这时起了身子,不禁笑道:“原来只是一场误会。越儿这孩子也是,是误会就要早些说清楚。”楚氏笑脸盈盈的说道,瞅了一眼缓和过来神色的柳洵,心中却又不痛快起来。
自己花了这么大的心思要让他不痛快。这才多了好一会儿,已经是神色如常,不愧是一老狐狸。这伤痛过去的快,如今这时候大抵也是好的完全了。
柳洵虽不信柳越口中所说,但见其平缓的样子,心知也没出什么事。那奉裕王府之人是有意为之,不幸却被他撞见。大概想说的还未说完吧!
心中烦闷异常,挥手让其告退。楚氏唇角带笑,说了几句话便退了出来。一路回至凤羽轩,已是暖阳高照。新绿结的越发葱翠,偶有黄莺出来,啾啾叫上几句。
楚氏心喜,面上的神色也不由得快乐了几分。玉墨瞧着,垂首低声说道:“夫人,奴婢托人打听过。那奉裕王最多活不过四月就要入土了。”
“这时候选的真好。”楚氏微微一笑,停下脚步,望了望着府中的春色忽道:“那时候满城花开,走的可真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