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黑厮天打雷劈,谋害爷爷么。”
玩砸了的二哥讪笑一声,不道自己学艺不精,却说:“老郭,你这手法不行,害老子没得准头。”
郭哥多憨厚个人。今日轮休,陪着一众来吃,整场都没说话,被黑厮这一句噎得火起,满张大脸烧得通红。上前一步劈手夺弓,郭屠子随手一箭发出。刘三刚刚爬起,见有箭来,也不管奔着谁去,慌忙又倒,彻底滚成个泥人,口中喝骂郭屠子祖宗八代。这箭正中百步之外的箭垛红心,不偏不倚。那弓强箭狠,飞出百步势力不弱,一头钻进箭垛,余下多半箭杆兀自摇晃不休。接着郭哥又放三箭,全中靶心。
二哥黑脸发烧,却仍嘴硬道:“咳!好哇,竟然藏私,不肯落力教我。”郭屠子心说爷爷三岁骑羊,七岁骑马,习射多少年才有这身本领,你才下了多少功夫?懒得与这黑厮胡赖,将弓一丢,不说话了。
萨仁那得势不饶人,还待上马要比骑射,被面色铁青的扫剌一把揪住,喝令卫士将她送回驿馆看管,不许出门,更不许再来胡搅。转头又向二哥致歉。
目送美人离去,老黑觉得心里空虚。要说咱二哥也见过世面,只是这么一朵草原小辣椒,哦,不对,草原小野马,还真是别具风味。他哪知人家是要配给李大,色胆包天的屠子哥悄悄盘算,准备跟未来的舅哥扫剌好好叙叙,摸摸情况。又想,若是没许人家最好,若已有人家嘛,不成和离了吧。也不知草原有无和离这回说啊。若有孩子呢?也无妨,家里不缺一把箸。
心里已把人妹子当作自家人的二哥遂呵呵一乐,勾了扫剌肩膀头,道:“咳,耍笑么。跟娘儿计较什么。走,吃酒。”
……
幽州。
李克用这瘟神总算走了,镇中军民弹冠相庆。
高家兄弟不白死。因其整饬,万余败兵焕发了青春,成为刘哥麾下劲旅。也因其整饬,最后这段时日河东军有所收敛,没有往彻底混来的方向发展。不论独眼龙如何护短,终究明白,若激得卢龙上下怨愤,再想从此征粮可就难了。
卢龙,不是昭义。
刘大帅毕恭毕敬送走了李大王,直到河东军离去三日,才正式搬入子城。又等数日,估摸着独眼龙确实走远,没有回头之意,便摆起酒宴,与文武欢庆。
幽州,总算是姓刘了。
当初怎么说?四十九禀麾节,就问你准不准。
刘大帅高举琉璃盏,与座同饮。
边上赵珽起身祝酒,道:“为大帅贺。”
作为前任李匡筹的幕僚,虽然馊主意没少出,当初阴了老刘一把也算居功至伟,但关键人家调头快、能量大。在刘仁恭接手卢龙的过程中,这老货帮忙联络了瀛州王敬柔、平州李君操,协调了许多工作。李君操是光棍跑来算是捧个人场不提,但瀛州就要紧了。与平州不同,瀛州在籍十万户大几十万口,是本镇钱粮重地、现金奶牛。须知幽州才七八万户,莫州只五六万户,其余各州过万户的都无,瀛洲,稳稳本镇利税第一大户,对于初掌卢龙的刘大帅意义绝对十分重大。
没钱,没钱还怎么做大帅啊。
对于赵珽,大度的刘帅是真心感激,所有宿怨一笔勾销。
众人共饮一杯,赵珽道:“这里没外人吧。”
刘仁恭眯着眼,将堂内众人观瞧。
两个儿子,单无敌、刘燕郎及一干老弟兄,比如新提拔的几个如周知裕等,都经过了长期考验,信得过。高刘氏和他一个侄儿两个儿子也在,其背后的妫州帮有些实力,但是高家兄弟刚被独眼龙给嘎了,当不会反水。王敬柔、李君操等老货,哼哼。如今镇中精兵都在我手,敢闹试试看。
老子可不是李匡筹。
赵珽极其享受这种狐假虎威的舒爽,道:“镇中还有三件要事。其一,迭经变故,镇中兵力不足,此事大帅已有计较,不说。其次,大王走前留话,夏收后还要给河东运粮。现已六月,怎么运,运多少,得说明白。再次,河东军走了,可是还有尾巴不干净,一是平州豹骑军,一是城中二千兵。豹骑军好歹算是燕人,又在山北备边且不说,城里怎么办。”
李克用走时,留下燕留德、薛阿檀两员将领,总计二千余人马驻在蓟城。他本想留李存信在此,但这儿子哭着闹着要陪父王入京勤王救驾,加上盖寓等人帮腔,到底是被他躲了。
赵珽道:“先说钱粮。今岁还算风调雨顺,然匡筹时征敛过重,民不堪负,好歹要减一减,使民息肩。某估算,两税折钱能有个七十余八十万贯顶天。盐、茶、酒等傕税、杂色,至多二十万贯,总计一百万罢。”
刘仁恭把话头接过,道:“只有这许多,怎么分,议一议罢。”
李君操跟赵珽对了几个眼神,拱一拱手,道:“卢龙盛时七万兵,按时价,粮赐需五十二万缗,衣赐需十八万缗,还不算养马钱,在营所耗亦不在其列。今镇中兵五万,各州、县、守捉等占了二万余,再扣除豹骑军五千,可用只有城中不到二万兵。不募军是万万不能。如瀛州重地只二千余兵,一旦有事,奈何?”
王敬柔马上说:“是啊。”
高刘氏将酒杯一放,也不说话,只把一双目珠来看刘大帅。
“先说个喜事。”刘仁恭忽道,“豹骑军在山北大破秃头蛮,柳城已复。渤海畏我兵威,弃燕郡城、怀远守捉而走。李正德正会盟诸部。”说着抖抖手里的一份公文,“此乃露布及有功将士名册。我卢龙向来震慑山北诸胡,只这几岁有些疏忽。今镇中安稳,某亦不欲李正德专美于前。平、营二州且容他折腾,妫州这边。”向高刘氏道,“我欲在妫州招募山北健儿再成一军。营州在东,妫州在西,相互呼应,则山北可定。此事还要落在贤侄身上。”
这是他与刘氏议妥的,只是借此道出。高刘氏颔首曰:“皆依留后。”
刘仁恭便道一声好,与刘氏遥遥饮了一杯。
高家继续出镇妫州,幽州则自己一家独大,待夏粮秋税上来,多募几营兵,有个数万打底,到明岁,这位置就坐稳了。今年给河东的钱粮么,刘仁恭盘来算去还是要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反正也不缺他一口,至于谁要饿肚子,那就自求多福喽。不服气?去找独眼龙要啊。
至于远走营州的豹骑军,很识趣么。老刘还真就不怕李正德不配合。河东敢去么?李正德你敢去,那帮老流氓就敢弄死你。聪明人呐。聪明人好打交道,看住山北几年,待他把镇中摆弄明白就行。只要你不闹,刘大帅该给的支持,还是能给的。
众人见了,皆自盘算此中道理,各有各的明悟。
不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