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马鞍桥,坐的冷石头,怎么比得上自家的热炕头。我劝绿林我兄弟,绺子吃肉怎比在家喝粥;屯子里的王大头,天天在门外溜,再不回头小奴家真难守……”
对面的胡子们,连扫北都低下了头。
屋子内,座山雕心里更乱。拿局老大最怕绺子里人心离散,发生窑变。最怕山下的家人,市井的“靠家”,大车店的老板娘,窑子里的窑姐儿说唱这种类似《劝夫郎》的小曲小调儿。
他紧绷着的神经一点点乱了,耳朵里全是那嘶哑的歌声,听不见一点于显龙的气息。
他的脑袋几乎要憋爆了!他要怒吼!
忽然,后脑勺被一个强劲、灼热、坚挺的东西顶住了!
“我看咱们还是出去吧!”是于显龙的声音。
座山雕扔掉自己的七星子:“扫北,开门!”
扫北一跃而起,打开房门。
座山雕果然出来了,人们一阵惊呼!
接下去的景象连呼都呼不出来了,房子两侧的人都目瞪口呆!
因为座山雕的后脑勺有一支枪紧紧顶着,紧接着走出个年轻的大个子。
白大姑娘:“小龙!”
大秋子竟然坐了起来:“兄弟”
小三元:“三哥!”
牤子嘿嘿笑道:“呵呵呵呵,狂龙当家,够尿性!”
于显龙慢慢挪开枪口:“张乐山,欠你一命,还你一命。咱们两清了!”
座山雕长叹一声:“五福岭绺子,散了!”
五福岭黑烟腾起,中间山上的木刻楞大房子,四面小山上的木棚子,包括于张二人生死对决的那座密不透光的小木屋都被点着了。扫北以下四梁八柱,各棚崽子相继散去。
于显龙带着男女五个人坐在东南山口外的山坡上坐望着……
从那天起,于显龙再也没见过张乐山。
直到1947年1月,在海林北部的密林深处,一个叫蛤蟆塘的一座破棚子里,被剿匪英雄杨子荣活捉!这段故事已经广为人知,连历史资料都不用查。四奶奶的笔记里也没有记载。
于显龙背着大秋子,带着白大姑娘一行人下了五福岭外的山坡,一路向东南奔石流河子一带。
大秋子:“兄弟,大秋子不过是个窑姐儿不值得你这样。那些畜生快把我祸害死了,我没好儿了。”
于显龙:“姐,你今后不是我二嫂,就是我义姐!你是为一口气跟我们杀到那拉街后面的塔头沟的。再往后,追白姐杀齐狗屁,其实就是甘心帮我的忙。我真后悔不该让你们走这条线儿,遇上座山雕。”
白大姑娘:“那你为啥就那么让他们散了。就该杀了他们!”
于显龙:“唉,绿林道上女人就不算人。可是今天,根本不是我把座山雕逼散的,是大秋子姐一曲唱散的。我若一枪把他打死,他的四梁八柱立刻会灭了你们!我不还他一命,我这脑袋就一辈子不安稳。”
小三元:“三哥,就算咱不要他们的家伙,可是那些金葫芦……”
“再他妈提金子我废了你!”
一行人风餐露宿,来到一个叫布特哈的大镇子。这一行六人,不管男女,一身毛皮,灰头土脸,跟野人一样。六个人,除了于显龙身上的那把日本短刀,一文不名。
牤子:“砸一趟买卖吧。饿呀。”
于显龙:“咱现在不是绺子,是从北边逃出来的难民。白姐,把你那衣服里子撕下一块给我。”
白大姑娘脱下刘山东子家送的棉袄,撕下一块白布里子。于显龙拿一块木炭写上四个字——包治百病。
“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男人看好女人。我进镇子!”
太阳落山,牤子大锤已经饿得肚子咕咕乱叫站不起来了。于显龙兴冲冲跑了回来!
“小三元、牤子,起来跟我走!”
牤子:“饿,走不动!”
白大姑娘:“呵呵,你看他那高兴样儿,准有吃的了。”
听说有吃的,人们立刻来了精神,背起大秋子就走!
于显龙在镇子里饿着肚子走了三个多小时,发现这一带很多人都患有一种“大肚子”病。这种病心悸气短,苍白乏力,尿少水肿……
今天他救了一个突然头晕反复恶心呕吐,继而面色苍白,四肢厥冷,差点没死了的小孩子。那孩子是个倒卖木材的老板,孩子的娘就是这种“大肚子病”!
救活了孩子,这一家人千恩万谢给了诊费还加了五块大洋的赏钱。
有了大洋,于显龙在一家小店包了两个房间。除了吃喝,还给大秋子抓了一包子药,内服外敷……
他们在布特哈一旦住下来,于显龙的生意就推不开了。因为四五天的时间,木材商的老婆肚子消肿了!
白大姑娘负责给大秋子熬药换药,大锤和牤子还老实,每天吃饱了就守在小店里。黄占元却闲不住了……
布特哈这地方远比龙湾镇热闹。一条铁道从镇子东北穿过,当年大清主修的官道从镇子中央穿过。买卖多集市多,尤其那马市、木材市、山货市他从来没见过。在镇子北面每天早上黑夜还有黑市,不但有各种枪,还有金砂大烟土。这黑市再往南还有窑子赌局。
黄占元每天照着于显龙的方子抓药,把药交给白大姑娘,他就悄悄溜出去,到街上闲逛。
于显龙出门往诊,天黑透了才回到小店。
白大姑娘正在店里店外来回转悠,神情异常焦急,小三元上午出去,再没回来!
“带多少钱走的?”于显龙问。
白大姑娘:“就是你给的那一块大洋。其余就是给秋子姐的买药钱。”
“秋子姐的药钱我已经押了十块大洋在北芪堂药房了呀。”
白大姑娘:“这孩子撒谎!他没说有钱在那里,每天一块大洋的药钱。我还说秋子姐再好一点,咱们就启程回家呢。”
于显龙咬着牙:“这个小混蛋准是去镇北了。”
“镇北?去那干啥?”
“窑子,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