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兵营,自然先要和他们打成一片,只好也端着架子,在一边喝茶谈笑,对二五营相貌姣好的姑娘们指指点点,只是眼风总是不断往太史阑方向瞟,有意无意总要往她那里转两圈。
太史阑瞧着好笑,也怕他这小模样被人看出来,干脆换个方向,屁股对着他,专心和景泰蓝干活。
景泰蓝事先得了她关照,也装作不熟悉邰世涛,小脸严肃,专心择菜,我剥,我剥,我剥剥剥……
几个寒门女子在一边择菜,择了一阵看见这边就笑,“景泰蓝真不像咱们寒门出身,瞧他择的菜。”
小子满脸茫然举起他战果……每棵青菜只剩一点点菜心,地上一大堆青叶子。
“麻麻,不对吗?”
“为什么要去掉这么多?”
“御膳……伙房的菜胆就是这么大的……”小子嘟着嘴,比了下自己肥短的手指。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太史阑道,“你一顿多少个菜?”
“不知道,很多很多。”景泰蓝张开双臂,比了大圆盆那么大。
“奢靡和浪费是最大的犯罪。”太史阑道,“人生在世,不过日图三餐,夜图一宿,吃太多会高血压,睡太多会老年痴呆。你们饭桌上摆上一百零八道温火膳,能吃几筷?外面多少人吃不上饭?排场真的就这么重要?靠一百零八道菜来彰显地位?皇帝面前再多菜都不能证明国家实现温饱,所有人都能吃饱饭的国家才是真正强大。”
“回去不要温火膳。”景泰蓝开心地说。
“你不该要的东西都很多,但是都要慢慢来。制度和规则,是天下最无形也最可怕的东西,它无时无刻不在束缚你,并且具有弹性,你挣扎得越厉害,它反弹得越恐怖,你细心地拆,慢慢地解,一点一滴地消化,它才有可能在你手下瓦解。”
“不太懂。”景泰蓝含着手指。
“该懂的时候你自然会懂,我问你,今天的事情你看在眼里了,懂了什么?”
景泰蓝偏头想了想,含含糊糊地道,“他们原本互相不喜欢,现在,好了。”
“为什么品流子弟和寒门子弟,终于能够和好?”
“有人欺负他们。”
“对,这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一个道理:有共同的敌人,才有共同的朋友。压力面前,人们才可能更加团结。”
“嗯。”
“如果让你选择,你愿意做别人的共同敌人,还是共同朋友?”
“当然是朋友啦。”
“但是你所在的位置,注定令人尊敬又警惕,追捧又远离,你会有很多的陪伴,但永远不会有真正的朋友。从某种角度来说,你其实是所有人的敌人,每个人都不敢拿真心对你,每个人都在揣测你,迎合你,乃至,应付你。”
赵十三蹲在一边,寒飕飕地听着,心想这样的话题真可怕,这样的话她竟然也敢说。
这样类似的话,他还是在很小的时候,初入国公府,陪容楚读书时,听那饱学鸿儒,曾经做过帝师的大儒说过,当然人家说得比这女人含蓄多了。
瞧这女人犀利得,什么都给一针戳破,以后景泰蓝回朝,让那些混日子的官儿怎么活?
第七次转过来,隐约听到一点的邰世涛却一脸骄傲……姐姐说得多好!
景泰蓝咬着指头,觉得麻麻这话听起来真不舒服,“我不要做所有人的敌人。”
“但你就是所有人的敌人,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第二个道理。”太史阑道,“如果不可避免要做所有人的敌人,那么,你必须学会分化制衡那些人,别让他们团结在一起,形成能够制约你的力量。”
“不让他们在一起……”景泰蓝懵懵懂懂地道。
他也知道,回去的日子已经不远,麻麻的话,听一句少一句,现在不管懂不懂,他都努力记着。
太史阑最近的课程,也开始由文化教育,人格培养,习惯养成,开始转向政治分析,帝王之术。
不管他能听懂多少,她必须尽力。
摸了摸景泰蓝粉嫩嫩的小脸,她神情怜惜,最近他功课太重了,她其实很讨厌让孩子过早开始学习,总觉得童年一生只有一次,应该让孩子好好玩,可是没有办法,生命永远比玩乐重要,她必须先想办法让景泰蓝尽可能懂多一点,生存的机会大一点。
“吃饭咯!”沈梅花的嚎叫传来。
太史阑抱起景泰蓝,大步进了饭堂,一屋子的人都欢笑来接景泰蓝,景泰蓝挣脱她的怀抱,扑入一个寒门女学生怀里,十分高兴,最后干脆跟着人家跑,坐到了人家桌上。
太史阑并不阻止,孩子应该多接触群体生活,应该让他知道他被所有人喜欢。
倒是赵十三立即紧张兮兮地跟过去,硬要和那桌寒门女学生挤在一起,结果人家还以为十三哥哥对她有意,竟然害羞起来,一顿饭一直低头不语,时不时眼角对赵十三瞟一眼,再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