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有死无生开始的!
东城是最先乱的,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这些祖籍辽北的兵卒,在接到裴山军令的那一刻,又哗变了。
有人扔了兵器瘫在地上等死,有人脸皮一变,摇身凶徒,窜逃城内祸害起百姓,更有人妄图直接开门献城!
熊不让盛怒之下砍了好一堆脑袋也无济于事,反而激的军队逆反情绪愈加高亢!
于肚儿还算理智,生拉硬拽,劝的熊不让放弃镇压,仅带着数百残兵,直奔裴山帅帐而去。
以往令行禁止的裴帅军令,在西城和北城彻底成为废纸,这些家在城中的平郭子弟,哪里肯白白让出城墙,带军都尉率先违令,大骂裴山糊涂!
本来不肯让出城墙也算好的,但当平辽镇叛军蹿入城内四处作乱时,这些人哪里还能在城上待上片刻,军心立时崩溃!士卒们要么去寻杀乱兵,要么回家去看护家人,甚或盘算着如何越城逃命!
仅有数百人,下了追随裴帅杀贼的必死决心,一路朝南城而去!
而此刻的高句丽尚未破城,平郭城中已然大乱,军心崩溃、人心涣散、四下火起!
裴山听闻城中乱起,一时间呆若木鸡,束手无策!
他原本是刻意的在模仿司马白,从威南城到平郭城下,司马白总是以死励志,激励士气,每每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
裴山如何也没料到自己慷慨激昂的军令竟会引出这番结果,没鼓舞士气倒也罢了,怎会闹到崩盘的地步?
上下一心尚且难以抗敌,这下弄巧成拙,自家乱了自家阵角,月余心血毁于一旦,平郭城怕是一刻也守不住了!
“裴帅!”于肚儿见裴山魂不守舍,上前说道,“咱们这千余弟兄,都愿追随裴帅舍身取义!”
“俺只要杀贼!”熊不让吼道,他心里愤恨难言,自己空有熊罴之力,一护不住老爷小姐,二护不住城中百姓,便是想多杀几个贼兵,竟也只能图个玉石俱碎!
他性情憨直,自愧无能,只想杀出城去,便是死,也得让高句丽贼见一见汉家男儿的血勇!
“裴帅!下令吧!”慕容彻倒是坦然,城破在即,或许天亡慕容鲜卑,但自己已经尽力,便如裴山所言,吓一吓高钊,也是痛快!
“咚...咚...咚!”
一阵鼓声突然在城头响起,这是冲阵的战鼓,众人寻声一望,便见可足浑铮锣已立于鼓台,竭力抡舞鼓槌!
“莫非要让妻女替尔等杀贼!”
“父兄若败,我等必死!”
当日威南城中的喝问在平郭城中响起,众人无不心神激荡!
那日殿下带着大家反败为胜,可惜,他今日却不在此处,今夜也不知还能否再现威南城之胜!
“裴帅!”
“我等皆愿追随裴帅杀贼!”
裴山看着眼前千余将士,心中深深一叹,他知道仅凭这千余人,根本不可能撼动高钊王舆哪怕分毫!
他裴山毕竟不是那个力挽狂澜于天倾的人,这支队伍出城的那一刻,便是战死沙场,不会有第二个可能!
殿下,你若是在这里,该有多好啊!
裴山长长吁出一口气,死便死罢!
“开城门...”
“杀贼!”
千余士卒,伤残老幼,骑步混杂,但杀声震天,随着城门“咔嚓咔嚓”一点点的打开,这一刻,所有人只有一个心愿,死便死吧!
但是,城门打开了,冲锋的鼓声却戛然而止。城头上的铮锣竟停下了抡动鼓槌的手臂,中邪般的呆望城下,搓着耳朵听那远处传来的叮叮声,生怕是自己神志混乱而听错了!
此刻不止是铮锣,攻城的高句丽大军,平郭阖城百姓将士,不论汉胡,都停了下来,都在仔细分辨那刺耳却能洞穿夜空的声音——“叮叮...叮叮叮...叮叮”!
那是鸣金之声,由高句丽后阵传来的鸣金之声!
正待出城血战的千余将士,在城门打开的那一刻,已能看清对面贼兵们的丑脸。
那一张张丑脸由狰狞兴奋渐渐变成疑惑恨愤,继而,即将破城而入的高句丽大军,如退潮一般,向后方缓缓退了回去。
自古以来,击鼓冲锋,而鸣金,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