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她不喜欢那个不知用什么狐.媚手段勾得儿子一心扑在她身上的短命前儿媳,对前儿媳生的忤逆不孝的长孙更没有半点好感,只是,赵沉毕竟是赵家的嫡长子,他自己不愿意回来可以,她身为祖母,却没有道理阻止他回来。罢了,烂泥扶不上墙,堂堂侯府嫡子竟然娶了个秀才女儿,回来就回来,她正好看热闹。
飞快扫了一眼秦氏,太夫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这孩子,从小就执拗不听劝,我这边都给他准备好了几个人选了,他竟然一声招呼不打自己娶了妻!他自小不亲我,不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也罢了,你对他掏心掏肺,他怎么连你都不告诉?快接回来吧,承远年后才十八,你好好管管,兴许还能改好,届时你给他谋个差事,免得他继续游手好闲。”
赵允廷颔首,转身朝赵清笑了笑:“承文,你大哥走的时候你三弟妹妹还没出生,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跟你大哥玩,你还记得他吗?”
赵清起身离座,有些尴尬地答道:“说实话,大哥的模样,儿子记得不太清楚了,只恍惚记得有次大哥带我去竹林里挖笋,大哥挖完交给我抱着……一晃眼我们都大了,不知大哥现在是什么模样。”
挖笋这事赵允廷也记得,那时家中还没有生变,他去竹林找两个孩子,就见七岁的长子正挖的起劲儿,四岁的次子抱着春笋站在一旁,浑身是土。瞧见他过来,长子撒腿就跑,被抓住后立即乖乖认错,灵动狡猾。又想到上次差点气死他的冷脸少年,赵允廷心中唏嘘,朝三个孩子摆摆手:“好了,天色不早,你们都下去吧,日后多跟你们大哥亲近些,还有沂儿,你不是已经学女红了吗,可以绣个荷包送你长嫂。”
赵沂不好意思地道:“就怕长嫂嫌我绣的荷包难看,我才刚学呢。”
家中就一个姑娘,赵允廷对这个女儿比对儿子们还要略好一些,笑道:“你长嫂人很好,不会嫌你的,说不定还会指点你绣活,放心吧。”他没见过儿媳妇,却听妻子说过,知道是个温柔贤惠的好姑娘,妻子长子都说好,他自然相信。
赵沂便高兴地笑了,乖巧地朝祖母父亲嫡母告辞,跟在两个哥哥身后一起往外走。
秦氏不悦地瞪了这个庶女一眼,扭头对那边的两个姨娘道:“你们也下去吧。”
万姨娘周姨娘马上站了起来,行礼告退。
碍眼的人都走了,秦氏心情很好,笑着问对面的男人:“侯爷,咱们一起送母亲回房?”
丈夫不喜欢去后院,每月只在一妻两妾屋里各住一晚。最初两年秦氏以为丈夫心里还惦记着死去的那人,后来她生了儿子,周姨娘生了女儿,丈夫十年一直都是这个规矩,秦氏便明白丈夫就是这样不重女色的人。长夜漫漫只有一晚能见到丈夫,她当然会失落,可谁让她就是喜欢他呢,哪怕他不曾给过她笑脸,她也不在乎,反正除了婆母和三个孩子,她就没见过丈夫给过谁笑脸。眼下丈夫已经很久没有踏足后院了,今晚她努努力,兴许能将人劝到自己屋里。
她知道丈夫不满国公府,现在国公府已经败了,他的怒气也该消了吧?两人毕竟做了十年的夫妻呢。对于国公府,自从疼爱她的祖母宫里的太后去世后,秦氏已经没有半点感情了,丈夫不喜欢她回娘家,她就不去,反正她有了儿子,没什么值得再去抱怨的。
赵允廷没看她,亲自扶太夫人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道:“我有事要与太夫人商量,你自己回去。”
秦氏骄纵成性,稍有不满便要去国公府抱怨,定西将军夫妻狡猾,乐不得事事纵着她来表现他们对大房的好。这些年他暗中投靠唐文帝,容不得外人起半点怀疑,因此不得不敷衍秦氏,毕竟他与她维持表面和顺,公事上再跟国公府对着干,他们也只会当成他对秦家逼婚的不满,还是愿意跟秦氏过的,否则他娶了秦氏却一直不碰,只要秦氏传出去,国公府肯定会明白他已经不是单纯的不满了,势必处处留意他,无论是影响大事还是泄露妻子行踪,他都输不起。
如今大势已定,唐文帝让他继续与秦氏虚与委蛇,那他就让秦氏继续做她的主母,在内管她跟太夫人院子里的大小事情,在外继续以侯夫人身份赴宴出席,但他再也不会踏足她们三人任何一人的院子。
上半辈子他对不起兰容,下半辈子他继续守着她。
母子俩谁也没有看身后秦氏是什么表情,拐去了太夫人的荣寿堂。
没有旁人在身边,太夫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歪在榻上讽刺地道:“我不信承远成亲你毫不知情,好了,你不想我管我就不管,说,现在还有什么大事需要跟我商量的?”大事,真是稀奇,当年她让儿子娶自己娘家的侄女他死活认准了宁氏,她为了他的前程劝他休妻他怒气冲冲,凡是大事,他就没有听过她的,现在竟然还会找她商量?
屋里一个下人也没有,外面由他的心腹长随赵元亲自把守,赵允廷沉默片刻,在太夫人面前跪了下去:“儿子不孝,这么多年有件事情一直欺瞒母亲,还请母亲听了之后切莫动怒,更不要张扬出去。”
太夫人惊得坐了起来,急着要扶他:“到底是什么事啊,地上凉,你先起来,咱们娘俩说话何必来这套?”她这辈子就这一个儿子,气的时候恨不得没生他,却不想真的把母子关系闹得太僵,闹到儿子为点小事动不动就要跪的地步。
赵允廷没有起,垂眸道:“母亲,你知道,我心里只有兰容一人,当年形势逼人,我不想兰容留在侯府受苦,又不想休她,便使计让她假死,实则搬去了别处,这些年承远一直都跟她住在一起,月底承远回来,兰容也会回来。”
宛如五雷轰顶,太夫人浑身颤抖,指着地上跪着的人,双眼因为愤怒快要凸出来:“你,你再说一遍!”
赵允廷抬头,直视她道:“我说兰容没有死,她……娘,娘你怎么了?”
却是话未说完榻上的老人忽然朝一侧栽了下去,赵允廷连忙将人接住,刚要喊赵元去请大夫,胳膊忽然一疼,怀里响起老人气急败坏的哭骂:“她到底有什么好,她到底哪里值得你如此待她啊,连亲娘都不如她重要……你让她回来,是想让她气死我?不用你费事,我这就死去,我给她腾地方,以后这侯府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秦氏你也休了吧,就你们一家人过日子!”说着使劲儿挣扎,伸着脖子想去撞墙。她是真的不想活了,亲生儿子瞒了她十年,眼里哪还有她这个娘啊。
赵允廷低头,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头疼欲裂,他始终不明白,妻子到底哪里不好,让母亲如此不喜欢她!
他慢慢松开手,继续跪了下去,呆呆地道:“娘你死吧,你死了儿子葬了你后马上自己了断,下去陪你。”
太夫人万万没料到儿子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心肝肺仿佛被人翻了个儿,疼得她几欲上不来气,“你,你竟然狠心让我去死?你可知我当年为了生你受了多大的苦?你……”
“我没想让娘死,是娘不给我活路。娘生我养我,我放不下,兰容是我心上的人,我也放不下,如果娘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兰容,那我只有死才能对得起你们两个。”赵允廷面无表情地道,眼角却有泪水滚落,“娘,我还记得,小时候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父亲没用,让你在其他夫人太太面前抬不起头,所以儿子努力上进,想让娘面上有光,现在儿子做到了,娘就不能再疼我一回?儿子这辈子最想要的就是兰容,娘你就不能成全我吗?”
快四十的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哭。
太夫人心中又酸又涩又恨又疼,恨宁氏贱.人一个害儿子变成这样,疼儿子为了今日受尽奚落,两种强烈的感情反复翻腾不分上下,可儿子跪在那里,她无法狠心不答应他。
“你先起来。”良久之后,太夫人无力地道。
“娘答应让兰容回来了?”赵允廷眼泪已经止住,扬声问。
太夫人冷哼一声,没有直接回话:“那你说,她以什么身份回来?上次可是你跟我说的,秦氏不能休,再说宁氏是已死之人,你让她回来,被皇上知道,会不治你的欺君之罪?”
这样说便是松口了,赵允廷松了口气,起身解释道:“皇上知道兰容还活着,也准我带她回家了,只是不能声张出去。娘,我让兰容以承远义母的身份回来,住在馨兰苑中,平时只在侯府走动。这些年侯府内下人几乎都换了,除了咱们母子身边的老仆,没有人认识兰容,只要娘不说,事情便不会传出去。”
太夫人冷笑:“你想的倒是周全。秦氏呢,你往后肯定不会去旁人院子里吧,秦氏再蠢也没蠢到看不出你跟承远义母的事,到时候闹出一个延平侯与长子义母苟且的丑闻,你怎么办?”
赵允廷早有准备:“此事不劳母亲多虑,秦氏那边我自有办法让她闭嘴,娘不要为难兰容便是帮了我,帮了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