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三日的遗体告别仪式,沉荼坐在门口给所有的来宾系红绳,写铭牌,鞠躬道谢。忙碌到没有时间去难过,忙碌到没有时间去思考,她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害怕未来一个人的生活,甚至可以说会很习惯一个人的日子。然而这次之后才明白,她有多冷静,就有多压抑。
她笑着与宾客寒暄,打点现场布置,联系做法事的大师和身后地,一切的一切显得好像十分正常。她犹如那传说中的强大而独立的人,面对这世界上所有的风雨也从不低头,她高昂着下巴,就好像什么都无法击败她一般,就好像坚韧得不畏严寒酷暑温差的仙人掌花一般——
看着美好柔弱,却浑身是刺,在酷日之下挺胸抬头。
然而却只有她自己知道,从事发到如今,她从未安眠过。每夜都是数着手指看着天上的月亮度过,她甚至能够清晰的马上回答出卧室铺了多少块砖,第几块砖上放置了桌椅。每日清晨鸡鸣之时便是她的解脱之时,因为到那时候她就可以上妆,开始一天的伪装生活了。
不能低头,不能在外人面前示弱。
再没有第二个曾经的沉荼,将心掏出来捧在手心,笑眯眯的说,喂,我是沉荼。再也没有第二个过去的她沉荼,或嗔或怒都表现在脸上,一点委屈也受不得,偏要从各种角度反击回去……
她甚至到现在都还能回忆当初说出这话时候的小心翼翼的感觉,那种强烈的心跳如军鼓咚咚,那种忐忑和担心对方拒绝的心情……再也没有了。
变得一点期待也提不起来,内心的声音是:没什么的,就这样吧……
再也没有那个她。她不想那个她。
感激那个她。
白而细腻的粉轻轻遮掩住眼下的黑暗,嫣红的胭脂涂上惨白的脸部肌肤,抿一抿那红艳的口红。镜子里的自己妆容完美,她捏着脸眨眼睛,一张俏皮充满灵气的脸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鸡鸣已三声,她作为长女,要扶棺回南江了。
回到那个让曾经让她付出一切也想获得宠爱的冰冷的家乡。让母亲的遗体回到她深爱的人的身边。
她起身。白色的孝衣轻轻抖动。夏日的阳光来得都要早很多,于是哪怕现在才鸡鸣三声,太阳已经爬出了地平线。藏在浓厚的雾气后面却无计可施。天地间一片雾蒙蒙,她站在门口,任由风将她的袍子灌满,面露微笑地朝着那早已准备好的送灵队伍走去。
“起……”身着道袍的法师一声喝。手里的糯米往天空一洒,平白添了些许的寂寥。
南江的祭礼十分复杂。温阳又死于北凉,所以遗体告别便安排在了南江。落叶归根,人死也要回家乡,更何况是要回到那个人的身旁。恐怕九泉之下的母亲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只恨不得用飞的速度回去吧?
手在光滑的棺木上滑动,沉荼突然有种错觉。她是在送嫁而非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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