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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今日第一批渡河的唐军已经到了。
管崇嗣长得高,进入川西高原以来就一直不太舒服,此时跳下船,方向都没搞清楚就大喊道:“列阵!”
话音未落,他因为晕船而呕了出来。
“列阵!”管崇嗣嘴都不擦,支起身来,大喊道。
唐军士卒在南岸的阵列单薄,却纷纷张弓搭箭,在嶲部赶来的兵力开始往这边冲锋时,已有第一轮的箭雨射过去,打压着敌人的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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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打地的战斗才打响,大渡河的上游,两个站在高处观望的唐军士卒已看到了北面那正在赶来的牦牛部的兵马。
“伱去报将军,牦牛部到了!”名叫石大的唐军士卒吩咐道。
“好。”
石大留下,俯低了身子,听着牦牛部的敌人一个个从自己的脚下奔过,默默数着人数。
之后他又等了许久,确定牦牛部的人全都过境了之后,才站起身来。
忽然,山林间一道灵活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开始他以为是猴,但仔细盯了一会儿之后,他发现了对方是谁。
竟是节帅放走的那个向导。
因石大是王天运的亲兵,一直都是走在前面,故而认得对方,知其名叫罗追。
“嗖。”
一支弩箭倏地射在了罗追面前。
罗追吓了一跳,连忙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一侧的树林。
“我知道你会说汉话。”树林中有人问道:“回答我,你有没有把我们要在紫打地渡河的消息告诉牦牛部。”
罗追听出是唐军,不怕反喜,忙道:“我有消息,要与你们的将军交易!”
“衣服脱了,手举起,走过来。”
罗追依言照办,快步走进树林中,背上立即便挨了一下,栽倒在地。
石大上前摁住他,捆住他的手,押着他一路走到了大渡河边。
“我真的有重要消息!”罗追以为对方要将他沉河,连忙大喊道。
“是吗?”
“真的,我得见你们的将军。”
石大遂解开了罗追手上的绳索,把一个革囊绑在他身上,喝道:“牵着绳索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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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还没渡河,正在紫打地的北岸用千里镜看着战况。
嶲部没有提前得到消息,有些混乱,也没能第一时间组织起有效的防御,于是让唐军渐渐渡河了将近六百人。
形势向好。
但有个问题,船只有十多艘,而且大渡河水流太急,河宽三百多步,水深浪急,河中还有无数的漩涡。每次渡河,还得把船只先牵到上游数里,一边划桨,一边被河水冲向下游,才能斜斜地渡到指定的地点。
照这般算,近四千唐军士卒全部渡到对面,只怕怎么也要四天时间。
正算着,南岸又是一阵号角声,牦牛部已经赶到了。
薛白本不认为吐蕃这些松散的部落能有多坚决的战意,但让他意外的是,牦牛部抵达了战场后,竟然打得颇有章法,看架势,竟然是想列阵,与嶲部建立好防线,逼压唐军的登陆空间。
为什么?
吐蕃还有更多的兵力?足以完成半渡而击吗?
薛白不太明白,他毕竟还是初上战场,有心想要问王忠嗣,但王忠嗣此时正忙于指挥,无暇理会旁的小事。
将台附近人来人往,忽有人向高适道:“高书记,斥候拿到了一个向导……”
“向导的事稍后再说。”
高适显然了发现了牦牛部的不对劲,正在仔细观察着战场的反应。
薛白四下一看,道:“有何消息?我来处置吧。”
“有劳薛郎了。”
薛白往后方走了一段路,便见石大押着罗追走来。
“有何消息,与我说吧。”
“我要见你们的主将。”罗追道,“见了他我才能说……”
“你有条件?”薛白径直道:“我能作主答应你,与我说。”
他身上有一股能让人信服的气质,罗追不由有些动摇,问道:“你真能做得了主?”
石大听了,不由喝道:“薛郎还能骗你不成?!在我们军中,除了节帅,便属薛郎说话最是管用。”
薛白倒不知自己如今有这样的权威,微微苦笑。
“那好。”罗追道,“我的妻子儿女,让吐蕃的大臣带走,你们能帮我救他们吗?”
“很难,我们没有理由帮你。”薛白道。
罗追不由大为焦急,忙道:“珠杰贡布把我的家人送给了南下的吐蕃兵马,他们也要去南诏。”
“那此事便有得谈。”薛白语气平淡,听起来就像是早知道此事,对罗追的消息不太感兴趣,好在他还是愿意听听,道:“你从头说来,让我能信你。”
“好,我回了牦牛部,发现珠杰贡布把部落里剩下的男丁都征集了起来。我感到不对,偷偷回到家中,发现德吉梅朵不见了,我问了我最好的朋友,才知道他被吐蕃大臣带走了。我跟着珠杰贡布的兵马走,他沿着大渡河往南走,想要追上吐蕃大臣的军队。”
这番话虽然简单,罗追却是急得颠三倒四,啰嗦重复,好不容易才说完。
薛白问道:“牦牛部的首领是在跟着吐蕃军队走?”
“是。”
“关于那支吐蕃军队,你还知道什么?”
“你们能救出我的家人吗?”
薛白道:“我可以答应你。”
罗追已没有选择,只能相信他,道:“队伍中有一个很尊贵的女子,也许就是她要走了德吉梅朵。他们有八千人,都是沿途征集的士卒,将要去南诏支援。”
“他们走到哪了?”
“我不知道,但他们比珠杰贡布早两天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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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对岸的战斗似乎变得更焦灼了一些。
薛白没有急着向王忠嗣说明情况,而是用随身携带着的纸笔画了一张简单的示意图,标注了敌我双方各支兵马。
之后,在大渡河南岸将近一百里的地方,他写上“孟获城”三字,又有“吐蕃兵力近一万人”。
走上将台,薛白将图纸递给王忠嗣看了一眼。
这个动作之间,两人的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不给周围的人们造成一点儿恐慌。
“严武。”
王忠嗣招过严武,嘱咐道:“你暂代指挥。”
严武分明是极为受宠若惊,开口想要谦逊几句。
但难得的是,重要关头,他敢于承担起重任,坚毅冷峻地应了一声。
“喏!”
王忠嗣将帅旗交在他手里,不紧不慢地踱步与薛白走到一旁。
“消息可靠?”
“我有七成把握是真的。”
“击败他们不难。”王忠嗣道,“难处在于,我们拖不起。不可耽误了行军,使消息先我们出了泸水至南诏。”
薛白问道:“依王将军之意?”
王忠嗣想了想,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分兵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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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草甸上立起了一顶又一顶的帐篷。
伦若赞安排好了士卒宿营,虽感到十分疲倦,却还是先去娜兰贞的帐篷外问询了几句。
“公主一路辛苦,再过一两日就能抵达孟获城了,到时就有青稞酒……”
“谁告诉你我要喝酒的?”帐篷内传来娜兰贞冷淡的声音。
“公主小时候喜欢喝。”
“现在不喜欢了。”娜兰贞道,“你若把这些心思都花在正事上,如今也许已有望宰相了。”
伦若赞道:“如果公主希望我成为宰相,我……”
“宰相倚祥叶乐一定已经到南诏了。”娜兰贞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那是因为阿坝草原更好走一些。”伦若赞道,“我为了获取长安的消息,绕到了东边……”
说着,有士卒来禀报说桐氏部与牦牛部的将领吵起来了。
伦若赞不愿管这些小事,道:“依军法处置,两边都禁食一日。”
娜兰贞则问道:“何事争吵?”
“小人还不知,是首领让小人请将军去处置。”
“去打听打听原因。”
过了一会儿,那士卒派来回报,道:“珠杰贡布派来了信使,称有大股的唐军在大渡河附近,桐氏将军不相信,于此争吵了起来。”
伦若赞思忖道:“唐军又想攻千碉城吗?”
他本心里并不认为在南诏叛唐的情况下,唐军会放着南诏不管,而攻打吐蕃。这绝对不是大唐那位喜欢万邦来朝的皇帝会做出的决断。
今日也就是当着娜兰贞公主的面,他才表现得重视此事。
这其实也是他故意放权,让娜兰贞可以干涉军情,方便与她有更多的相处……他知道的,这位公主一直有着不小的野心。
为此,他招过珠杰贡布派来的信使,仔细听了其禀报之后,心中摇头不已,认为珠杰贡布是想给儿子报仇,因此征集了部落男丁去围剿一支唐人商队。
“牦牛部的这个首领,只想着他的私仇,不必理会他。”
“他有这么大胆?又是如何想出的这说辞?”娜兰贞有些好奇,嘴里喃喃道:“若有一支唐军沿着大渡河谷下来了,他们要去哪里?”
伦若赞笑道:“他们难道想攻打孟获城?”
“若是……更远呢?”
“更远?”
伦若赞一愣,捕捉到了娜兰贞的意思,仔细沉思起来,最后摇了摇头,道:“不会,这计划太冒险了,唐军没必要这么做。”
娜兰贞蹙着眉,亦不确定。
她虽有设想,其实还是更相信是珠杰贡布为报私仇,而假传了军情。
可万一呢?
“是真是假,不到一百里路,过去看看也就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