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郎君洗澡吗?”
“好。”薛白低头看着自己腰身的线条,满意地点点头,自语道:“洗洗澡,也得洗洗眼。”
“郎君说什么?”
“你不懂,也没必要懂…....
日青岚与往常不同,站在屏风边徘徊,演绎着留连忘返与不敢久留融合的心情。
“你在做什么?”
“我,我等郎君洗好了再洗。”
薛白很是讶异,他还是初次知道青岚往日都是用他的洗澡水。
他自己听得都很嫌弃,她却是道:“旁的婢女被打死的都有,我哪会嫌弃郎君的水……毕竟是郎君的。
“脱了籍,不是婢女了。”薛白驾轻就熟地以玩笑缓解尴尬,调侃着这小丫头道:“我看你是懒,懒得多烧水,邋遢,这样,一会我给你烧水,算是庆祝你....”
“是侍妾了。”往日小白兔一般胆小的青岚却忽然大胆起来,走到薛白背后,小声问道:“郎君想让我当你的侍妾吗?”
她居然还反过来问他,薛白出乎意料,竟被问沉默了。
沉默了一会之后,听得身后窸窸窣窣。
他不知她是何表情,猜想她大概很紧张,居然因此感到了有负担,局促地坐起,坐在浴桶中间,留出位置,也不转身,直到水花声响起,滑腻柔软的肌肤贴到了他背上。
浴桶很小,像一口缸。
两人呼吸渐重,像是回到了当初挤在一起之时。
“这样,免得,郎君烧水。”青岚连声音都在发颤,犹强自镇定。”
“那还真是,省事了。”
郎君你的……妖,我也可以…….
薛白艰难地转过身,只见她正很用力地闭着眼,像是要溺水了一样,其实头还高
高抬头,显出漂亮的脖颈。
然后,她算非常勇敢,问道:“我也可以…....降你的妖吗?”
“你只怕降不住。”
屋子里布置了很多,最后青岚太过紧张,大多数都没用上,红烛忘了点,交杯酒也忘了喝。
倒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又与薛白一起被装到缸子里了,这次却是个酒缸,没多久她便醉倒了;
薛白亦醉了,醉后变成了一只妖怪,越变越大,似乎要将酒缸挤碎,挤得要命。
她被吓哭了,剧痛,窒息,战栗,水越来越凉,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那变成妖怪的薛白渐渐温柔起来,裹着她飞出了酒缸,直跃云宵。
缸中的酒水洒落了一地,他施展妖法带她越飞越高,飞进云朵里,她还是初次见这样的情境,感受到云朵裹着她如此绵软。
他却还要往上飞,她对此很担心,想要降住他,可没办法,她浑身无力,如何按得住一只妖怪,只能心怀忐忑地被带着冲过云朵,直到因天上的奇妙情境而忘了忐忑。
她修为终究是弱,就这样被妖怪给吃掉了。
真是一场奇怪的梦。
也真是累。
天亮时雪还在下,这日薛宅的西后院少了个忙碌的身影,屋中多了些温柔缱缮的对话。
“郎君,我昨夜做了一个梦……哎,你不要取笑我了。”
青岚对一切改变都很新奇,比如醒来是相拥的被窝,比如薛白对她态度的不同,想要聊聊感受却又不敢聊。
薛白则对纳妾之类的事不太懂,迷迷糊糊地问她需要什么安排,是否雇个小婢照顾她之类的。
“不要,本来就没做粗活了,我要对郎君有帮助才可以,大用虽然没用,照顾好郎君也是小用…….”
薛白不知她为何会有这种危机感,似乎觉得他是很势利的人一样,莫名其妙,之后又想着往后给她一个什么封号,直到完全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堕落。
他如今能纳得美妾,也是因石堡城之战分了他一点小功劳,这般想来,也该起来做事了。
“薛郎这两日在忙什么?”
“纳了个妾。”
“既纳了妾,当尽快娶个正妻。”
“颜兄这说法我还是初次听。”
这日午后,薛白到了颜家,便听了颜泉明一堆胡说八道的言论,说是生了庶子就不好娶妻了之类。
他懒得听这些,问道:“一道去教坊吗?”
颜泉明倒是愣了一下,问道:“为何?”
“找些乐工。”
“那,好吧。”
教坊与南曲是不同的,但颜家兄弟对视一眼,心中还是有些倾向于薛白过于风流,不是良配了。
“对了。”颜季明问道:“这几日未见到五郎,在做什么?”
“帮忙盯着修缮宣阳坊的新宅,一会也会过去。”
薛白心知杜五郎为何对此事如此热心,无非是担心薛白搬到宣阳坊时不带上薛家的兄弟姐妹们。
他们这几个年轻人却是先去王宅,找了王忠嗣。
“请将军一道去教坊如何?”
王忠嗣皱眉道:“我何必刻意自污?谁不知这是伎俩?”
“无妨,反正都是被我挟迫的,将军只当是看看你在护卫的长安是何风貌便是。”
“你还挟迫不了我。”
薛白笑道:“将军听我的便是,你攻石堡城分我一份功劳;如今我排戏曲,也分你一份功劳。”
王忠嗣虽古板,但作为大将,他绝不是没见识之人,换了一身衣服,摆出了带几个年轻人去见见世面的架势……..
长安城有三个教坊,蓬莱宫中有内教坊。宫外则有左、右教坊,左教坊在延政坊,也就是长乐坊,以舞蹈为主;右教坊在光宅坊,以乐曲为主。
教坊专管御前供奉的乐伎,管治严格,未曾婚嫁的女乐伎须住在一处,不得随意归家,唯每月二十六日或生日当天,方可与家中女子见面。
其中有一些前头人俸禄还颇高,比如,谢阿蛮属于内教坊,领的便是五品薪俸。
不过,如今教坊乐工有五千人之盛,且随着圣人年迈,渐少到教坊来,管治日渐松散,乐工也常常私下到达官显贵家中演奏,李龟年便是以此发家,在洛阳起了豪宅。
女乐伎亦不是谁都染指不得,比如,名伎庞三娘就常打扮得花枝招展去给人表演,她妆扮的技艺极为了得,如今年老依旧能扮得美艳动人。
还有,女乐伎到了一定年龄也可以嫁人,比如,开元年间,名伎裴大娘声名比许合子还大,嫁人后与一俊俏少年赵无忧通奸,谋杀了自己的丈夫。
总而言之,教坊与南曲那种嫖妓的地方完全是两回事,不过美女云集之地,权贵们总有办法偷腥。
故而杨钊当时每每想让薛白献诗以一睹许合子芳颜。
薛白是奉圣谕排戏,自是有资格到教坊挑选乐工。
他们这日到了宫外的左教坊,想先定下崔莺莺的人选。
王忠嗣负手走在前面,依旧如统帅一般。
他并不认为这种风花雪月的手段有用,毕竟圣人又不傻。
薛白却是回头看了看停在教坊外最奢豪的几辆马车,招过一名宦官询问道:“那都是谁的马车?”
“薛郎还是莫乱指为妥,那是卫尉少卿王大郎的车驾。”
“王准?”
“是。”
薛白听得眼神一亮,问道:“王准来做什么?
“王大郎供奉宫中,自是有正事到教坊来。”
“那又是谁的车驾?”
“鲜于二郎,乃剑南节度使之子,进京送礼,结交了王大郎。”
薛白又指了几辆马车问了个遍,对结果颇为满意。
他这才走到王忠嗣身边,低声道:“果然权贵云集,一会将军只需听我号令,大展神威,可先保将军顺利犯错,抵掉石堡城之大功。
王忠嗣满是威严的表情滞愣了一下,方才闷声闷气应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