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就奇怪,你接受我似乎太快了。我顶着这样一张脸出现在你面前,给你讲了一个故事,你就相信了。”
“然后你说,你很久没见我了。”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并没有分开多久,但那是因为我有半年的空白期。可你不一样。按说,我,我是说,那个‘我’,在春节后就该归队了。你怎么会很久没见到他?”
“还有,昨天我就多次问过我家人的情况,以你的细致,今天正好有机会见科工委的人,真的会忘了顺口问一句韩朵朵的情况吗?”
“老潘,我说了,我这次出来,就是想知道一切。我是真的把你当成朋友,不仅仅是一个领导,虽然,我这样说也许是没资格的。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这个‘我’。”
“朵朵的实验……是失败了吗?那个‘我’在干什么?”
潘万里不动,刘培强把他覆在脸上的手拿下来,惊吓地看到他竟是满脸泪!
“老潘?!”
潘万里按动遥控器,连接了内网,找到了一则半年前的新闻,显示在电视屏幕上。
2056年2月29日,元宵节,Shanghai地区由于板块活动发生岩层崩塌事故。包括Shanghai市第X医院在内的半个城区在岩层崩塌事故中毁坏。
接着是内网的通告。
讣告。
“……优秀的共[河蟹]产[河蟹]党[河蟹]员、空[河蟹]军[河蟹]中[河蟹]校、预备航天员刘培强同志在Shanghai地区岩层崩塌事故中,由于Shanghai市第X医院倒塌,不幸遇难……”
刘培强的视线模糊了,那些文字都跳动起来。
“我在医院?我当时在医院?我当时在朵朵所在的医院?”
“对。韩朵朵……也已经死了。”
“那……刘启?”
“也是。”
“我爸,韩子昂?”
“也一样。”
刘培强木然地看着前方,头皮上像有千万根钢针在扎,耳边像是响着警报,潘万里的声音听起来很不真切。
“你们应该是全家聚在一起过元宵节……发现的时候……只能靠铭牌认人……是我去认的人……我几个月前才亲手把你送走……”
他此时才意识到他犯的那个致命的错误:他对刘培强的死太过记忆深刻,他站在自己的感受上已经失去刘培强几个月了,突然发现友人以另一种方式的存在,又太过兴奋,他忽略了,刘培强对时间和事件的感觉,跟他是不同的。
刘培强突然转身向外走去。
“培强,你要去哪?”
刘培强没有回答,脚步不停,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潘万里伸手去拉住刘培强,手刚一沾上刘培强的手臂,对方就一个擒拿动作反扭住他的手臂,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力量出乎意料地大,潘万里没有防备,额头重重地撞在桌脚,“咚”地一声。
而刘培强甚至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潘万里心下大骇,他跟刘培强过去切磋过无数遍,从没见过他反应有这么迅捷,招数有这么老练,即使自己未曾防备,也不至于被一招推走。要说不见的半年时间——不,其实他只醒来了一个月——练到这个程度也是不可能的。
此时他头昏眼花,一时都无法站起来,连声叫着:“培强,培强!”对方也不理他。他就这样看着刘培强走出了门,消失在视野中。
***
刘培强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甚至想不起自己刚才对潘万里做了什么,实际上那完全是他下意识的动作。
而此时,他也根本没有注意自己在往哪走。
——我什么都没有了。
刚才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真心,也有做给潘万里看的成分。他是确实没有想到,自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得如此彻底。
没有财产,没有身份,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没有了自己。
没有了所爱的人,也没有了被爱的人。
没有了可以回去的家。
我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都没有了。
没有了。
……
刺耳的摩擦声在耳边呼啸,越来越近,刘培强终于扭过头去,看到一辆三人高的运载车正向他驶来,速度很快,刹车不及。他的头脑迟钝异常,腿脚突然软得迈不开步,他没有害怕的感觉,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都仿佛不是真的。
司机气急地咒骂起来,谁不穿防护服也不看车就直通通过马路,还突然停在路中央?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
一道金红色的影子插进了车和人之间。
“嘭!”
刘培强感到有人从背后搂着他,他的思绪回到了过去,妻子常常会从背后搂住自己,把头贴在自己背上。他的头现在很晕,很想睡一觉,然后在床上醒来,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的爱人。
……
司机终于停住了车,忐忑不安地下车来检查。车前脸都被撞出了一个凹坑,那人该成了什么样啊?司机暗叫倒霉,抬头看去,然后愣住了。
——远处地上躺着一架金红色的机械外骨骼装甲,无论颜色还是样式,与他见过的都不一样。
这什么玩意儿?新制式吗?而且,刚才那个人不是没穿防护服吗?这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带装甲的机械外骨骼?
他还没来得及凑近看看,就见那机械外骨骼突然从地上翻身站起,手脚喷火,呼的一声直冲天际,就像突然出现一样又突然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