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斯对我的看法是对的,我做事总是很功利,希望能走捷径,然后我会……误入歧途……也许我是没有牺牲精神,不敢面对、也无法面对失败,虽败犹荣在我看来是个讨厌的负面词汇。我不是那种英雄式的人物(hero type)。”
冷锋的眼神忽然起了一阵狠厉。
“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毛病!非要搞个‘唯一’正确出来。”他大声说,“在我看来,虽然不放弃任何一个战友是对的,但想要保住其他战友的命也是对的!谁也不比谁更高贵!怎么能认为想要保住更多人就是错误的呢?”
“希望救出战友,甚至用自己的命去换,是很高尚,有人愿意怀着同样的决意协助自己也没问题。但不能说这就是唯一的选择,不计代价的牺牲也不是唯一的做事方式!当损失可能超过收益,不得已的放弃和牺牲,即使要终身背负良心的谴责,那仍然是正确的选择,甚至是需要更强大坚韧的心智才能做出的决定,别人又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托尼愣愣地看着冷锋,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些话。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冷锋说,“你知道‘围尸打援’吗?就是利用一个或者多个‘尸’引诱敌人上前抢救,然后逐个狙杀。那个被作为人质的‘尸’也可能还是活着的。在我国对[河蟹]越[河蟹]自[河蟹]卫[河蟹]反[河蟹]击战时期,这个战术曾经让我国军队非常头疼。当时,我父亲就面临了这种情况。”
“我父亲当时是排长,他们的任务是把情报带回指挥部。情报已经拿到了,却遭遇了围尸打援,他身边的战友已经为此都牺牲了,而他没有办法抢回他们。他唯一还活着的战友,当时让他给自己一个痛快。”
他抬头看着托尼,眼中同样透出悲哀,“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美国队长又会怎么做?”
托尼全身发冷,他根本无法想象。这种战术是如此残忍。
“你知道我父亲最后是怎么做的吗?”
托尼已经猜到了结局,却不愿相信。
冷锋又把头低了下去,不去看托尼的表情。
“你猜的没错,他亲手结束了战友的生命,带着情报撤退了。”
“你说,他是个英雄吗?”
托尼无法回答。在美国队长看来,生命当然是不能被交换的。可他真的无法苛责冷锋的父亲,而且这无关爱屋及乌的感情。
冷锋等了一会,继续说了下去。
“你问我会不会那么做,其实你一开始就错了,我是个军人,没有命令,我不会那么做的。有些事没有正确答案,只有权衡和选择,不存在什么‘该做’、‘不该做’的事。”
“我们一般不这样思考问题。在战争中,胜利是最重要的,一切的目的都围绕着胜利的目标进行。无论救人还是不救人,都有相应的好处和坏处,重要的是哪种选择更可能达到胜利。”
“我虽然有自己的想法,有时也会宁愿违抗命令也要贯彻,但那不是因为那是‘正确的’,而是因为我想要胜利。对我们来说,战争的胜利就是最大的正义。”
托尼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美国队长,他的父亲,都很少这样思考问题。这对他,甚至他所知的很多美国人来说,都是一种比较陌生的思考方式。中国人能够如此坦然地接受功利主义,完全没有负罪感,甚至他们的道德判断都是基于此。他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发现,这种思考方式似乎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糟糕。
“我可不是只做正确的事。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我有私心。”冷锋说着含笑对上托尼不知所措的目光,“我有很多私心,包括不想失去你。所以我可不是什么中国队长,当不起啊!”
他想起了什么,脸色难看起来,“你也别把我和美国队长比,他做的没那么好,战场抗命救人,又没有充分的理由,带着那么多人牺牲了,本身就不是一个军人该做的。”
“最不应该的,是鼓动一个平民介入危险!军人有军人的行事方式,保家卫国、勇于牺牲是军人的信条,却不是平民的。军人应该尽可能使平民远离危险,而不是相反!你父亲要是没回来,那就是他的错,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至于他说你的那些话,太过偏颇了。”冷锋真诚地说,“托尼,你有你的行为方式。你的方式精准、高效并且损失较低,这是非常好的,别人想学都学不来的!而在必要的时刻,你的自我牺牲精神不比任何人少!你英名赫赫,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不是瞎子,如果你都不是英雄,那我真不知道还有谁能有资格被称为英雄了。”
这么多年,由于父亲的影响,托尼一直对美国队长有种愤恨,但那是因为他觉得美国队长夺走了霍华德本该属于他的注意力。他内心从没怀疑过美国队长的道德水平。
所以当美国队长再次归来时,他俩互相看不顺眼,托尼也只会怀疑自己,觉得是自己道德上有瑕疵。再说美国队长救回那个仅剩的独子也一向是被大家称颂的英雄行为,这就使托尼的怀疑显得更不道德。
而现在,终于,他找到了一个真正从理念上认同他,而不是美国队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