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荒漠和常日晴朗的夜空不一样, 这一晚,荒漠的上空阴沉得厉害, 阴云笼罩了这片荒芜的大地。
地面上漆黑一片, 不见月光和星光,一层层的乌云翻滚着从天空压下来。
细小的雨点从乌云中簌簌地坠落,整片干裂的荒漠都在饥渴地吞噬着天空赐予它的甘露。
这是常年干燥缺水的荒漠中难得一见的雨夜, 若是换成平时, 费拉的营寨里早已欢呼声四起。在这种时候,无论男女老少都顾不得睡觉,而是一边赞美着众神, 一边兴高采烈地迎接这场罕见的大雨。
那些活泼的孩子们更是会兴奋地在雨中来回奔跑,欢呼雀跃。
但是今晚却不一样。
在这个天降大雨的夜晚,费拉人营寨中看不见丝毫喜悦, 反而压抑得厉害。
凝重紧迫的气氛笼罩在营寨中,偌大一个寨子中,无一人安睡。
情况危急, 寨中的老弱妇孺已经被紧急集中在一处。
本来极为空旷的大厅中此刻挤满了人, 挂在石墙上的火把在漆黑的夜晚透出一点微光。
就算是平日再顽劣的孩子此刻也紧紧地靠在自己的母亲怀中, 目光不安地看着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的夜空。
屋子里的火光映在孩子们的脸上,一张张稚嫩的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惊惧。
妇女们抱紧了自己的孩子,一边安抚着孩子,一边在心底不断地向众神祈祷着。
雨还在下,啪嗒啪嗒地打在屋顶上,像是断了的珠子般不断从屋檐边坠落。
远方的厮杀声透过漆黑的雨幕隐隐传来, 让不安的气息在这座挤满人的屋子里蔓延着。
………………
大雨在漆黑的夜晚里哗啦啦地下着。
久违的雨水浸透了干裂的大地,也浸透了骑马立于大雨中的萨尔的发。
萨尔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以免雨水遮蔽他的视线。
虽然在这种漆黑的雨夜中,视野本就极为有限。
不只是头发,他浑身都已经湿透,整个人像是浸泡在水中,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贴在他的颊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颇为狼狈。
唯有他那双吊梢眼在恶狠狠地瞪着对面,目光中带着狼一般的凶光。
他眼底里戾气翻腾,煞气几乎如实质性一般。
大雨中,萨尔咬紧的牙咯咯作响。
如果做得到,他真恨不得狠狠咬断那个该死的叛徒的喉咙。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一口一口地咬掉那个混账东西的肉。
特米亚!
还有那些叛徒!
他目光狰狞地注视着骑马立于他对面的特米亚,以及特米亚身后那十几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族人,他每一个都认得出来!
年轻的首领那如狼般凶狠地盯着背叛者的目光深处,隐藏着深深的疼痛。
哪怕因为理念不同而关系逐渐疏远,但是在萨尔心中,他依然将和他从小一同长大的特米亚视为他的好友。
他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他的好友,他的族人,竟会有一天做出带着他们的敌人袭击营寨这种事——
他们难道不知道,若是营寨被攻陷,费拉人会落得怎样凄惨的下场?
大雨中,骏马在嘶鸣。
黑压压的马贼已逼近费拉人的营寨。
那是西瓦里匪团。
近千人的西瓦里马贼。
而费拉人这边,就算已经全体动员,算上可以作战的强壮的女人甚至是十五六岁尚未成年的少年,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六百之数而已。
尤其西瓦里匪团这一次还是夜袭,趁着费拉人毫无防备的时候,在漆黑的雨夜中袭击而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石墙上燃烧的火把微弱的火光透过雨幕照过来,萨尔目光沉沉,攥着缰绳的手用力攥紧,麻绳深陷掌心。
特米亚。
他从来不知道,这人竟是已经对自己不忿到这种地步。
他对自己的族人从不设防,所以怎么都没想到,特米亚居然趁着自己带着那位王庭的使者游览荒漠的这十来天里,暗中联络了西瓦里匪团。
想必特米亚已经将费拉人要和王庭联手剿灭西瓦里匪团的消息告知了对方,所以西瓦里的首领才打算先下手为强,趁着王庭的使者刚刚离去之际,攻击费拉营寨。
而特米亚除了向西瓦里匪团暗中泄露消息之外……
在他傍晚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营寨中少了一部分人,询问了后才知道,在中午时分,特米亚说探听到消息,在远处的一处绿洲中,晚上会有一个极为富裕的大型商队抵达并驻扎在那里。
所以,特米亚下午就与其他几个费拉的小头目带着数百人出发了。
据他说,因为要埋伏在绿洲中等着,所以要第二日才会回来。
那个时候,萨尔并没有多想。
直到晚上,他亲眼看到特米亚带着西瓦里匪团来攻击费拉营寨——还带着西瓦里马贼避开了设在营寨外面的陷阱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
而唯一让他稍感欣慰的是,跟在特米亚身边的费拉人仅有十来人而已。
想必其他的数百人是被特米亚哄骗了,此刻还在绿洲中埋伏着,等着那只莫须有的商队到来。
大雨中,一脸络腮胡的西瓦里匪团头目在恶声恶气地大声吼叫着,想要先以气势恐吓和压倒费拉人。
无论对方如何叫嚣怒骂,萨尔都没有搭理,只有他身边的同伴在高声怒骂回去,也有人在愤怒地叱骂着特米亚以及那十多个背叛者。
萨尔没有开口大骂,他甚至只是瞥了混迹于西瓦里马贼中的特米亚他们一眼,就再也不曾看过第二眼。
一开始,他也愤怒不已,怒气冲天地想要大骂特米亚他们一顿。
但是刚一张口,他突然又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
几声叱骂,对于那些狼心狗肺的背叛者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这一刻,他的目光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西瓦里匪团的头目。
当看到那个大胡子的男人举起手中的大刀,发出攻击的命令时,他整个身体都绷紧了。
萨尔咬紧牙。
虽然人数只有对方的一半,但只要他不与西瓦里马贼硬抗,杀出一条血路逃走的话,他们大部分人都能活下来。
可是不,他们这些人不可能逃走。
他们的族人、那些毫无战斗力的老弱妇孺们,就在营寨之中,就在他们的身后,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家人弃之不顾!
“真久啊……”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难得今晚没有喝酒的中年男子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上次咱爷俩并肩子一起上,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男人抬手,将手中的长刀扛在肩上。
他因为长期酗酒而早已浑浊的眼中此刻闪动着凶光。
“别怂,儿子。”男人说,“死前多砍死几个垫背。”
萨尔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身下的骏马在嘶鸣。
忽然间,雨势越大越急。
暴风骤雨,西瓦里马贼已经在他们头目的带领下,如狼似虎地向费拉人冲来。
今晚,或许就是费拉之民的灭族之时。
萨尔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刀一挥,他纵马就要带着同伴迎上去。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但是,眼底深处终究还是渗透出一分不甘。
明明……
明明他们崭新的未来就在眼前……
可是费拉人已经看不见那个未来了。
他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他只是不甘心。
很不甘心——
突如其来,一道巨大的闪电重重劈下,伴随着轰隆一声仿佛要将整个天空炸裂的雷鸣,竟是将漆黑的雨夜照亮得宛如白昼一般。
萨尔猛地睁大眼。
他看见那被照亮的暴雨之中,一个漆黑的影子忽然从黑夜之中袭来。
那个雨夜中的黑影就像是一柄坚不可摧的利刃,转瞬之间,就凶猛地撕裂了西瓦里马贼。
…………
大雨倾泻。
等伽尔兰一行人赶回去的时候,站在一处山丘上,就能远远地眺望到那被西瓦里匪团包围住的费拉营寨。
“费拉人中看起来出了内鬼。”
伽尔兰说。
“费拉人会输。”
赫伊莫斯接口道,语气淡淡的。
这场费拉匪团和西瓦里匪团之间的对决,对他来说就跟两个小孩子打架差不多。
这两方谁输谁赢他都无所谓。
但是……
他将目光投向伽尔兰。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伽尔兰也在同一时刻转头看他。
就算有披风遮挡着,少年的发也已经湿了大半,尤其是额发,被雨水冲洗着,染的黑色都已经褪色,变回了本来的金色。
金色额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伽尔兰瞅着赫伊莫斯,眼慢慢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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