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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霍斯,你知道吗?
女官长低沉的声音如叹息一般。
失去。
比一开始就不存在更为残酷。
…………
……………………
当出征的大军归来之后,王庭就开始疯狂地运转了起来。数不清的政事,千头万绪,都等着处理。
一时间,所有大臣官吏都忙碌不休。
统计将士的功绩、战后受伤以及阵亡将士们的治疗费和抚恤金,尤其是,伽尔兰在改革军务的时候强硬地补充进去一条对年老以及重伤不得不退伍的将士的安置,从这一次战役后就要开始实施。
同时,卡纳尔成为亚伦兰狄斯的一部分,西部边境自然从此就不复存在,所以要尽快调动边境的第六军团开进卡纳尔,与凯霍斯留守在王城的那只大军联手,稳定卡纳尔的大局。
还有,王庭必须尽快商议出派遣到卡纳尔的官员,尽快地将那些城市掌控起来。
以上种种,让身为王的伽尔兰忙碌不已,政务房里从早到晚都是人来人往,他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喘息之机。
如果是以前,塔普提等人看着伽尔兰这么忙碌,肯定会觉得心疼而劝阻,但是现在,他们却是松了口气。
忙碌起来也好。
他们如此想着。
就这样,整个王庭连轴快速运转了许久,无数大臣官吏都在私底下哀嚎不已,就连一心扑在工作上几乎以政务厅为家的左司相都觉得吃不消了。
如此加班加点,总算是把堆积如山的政务给处理得差不多了。
等回过神来,众人才发现,不知不觉之间竟是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之久。
春天已经过去了一多半,哪怕是夜晚也是暖风习习,并不会让人觉得冷。
已是深夜时分,这一个月里,难得有如此安宁的时候,伽尔兰坐在庭院的凉亭之中。
黑夜中传来涅伽低低的嗷呜嗷呜声。
金棕色的鬃毛映着月光在夜色中闪动着,大狮子正凑到伽尔兰身上不断地哼唧着,那架势似乎是在讨要着什么。
它用头拱一拱伽尔兰,然后抬起前爪搭在一旁的石桌上,冲着桌子上那装着鲜红色液体的水晶瓶嗷一声,转头,又冲着伽尔兰嗷一声。
棕色的瞳孔亮亮地瞅着伽尔兰,那亮晶晶的小眼神实在是让人招架不住。
肯定是闻到酒的气味了……
伽尔兰很无奈。
当初塔尔一时好玩,趁着他没注意喂了涅伽一杯葡萄酒,涅伽醉酒呼呼大睡了大半天,让他提心吊胆的生怕出什么问题。
没想到,这一喝,竟是让大狮子喜欢上了这种滋味。
从那之后,每次一闻到酒味,它就朝自己各种卖萌撒娇要酒喝。
毛绒绒的大脑袋又凑过来,在他脸上蹭了蹭。
伽尔兰只能起身,拿了原本放生肉的碟子,倒了一点红色葡萄酒进去,然后蹲下来冲着涅伽一招手。
涅伽立马兴奋地凑过来,就着他的手,啪嗒啪嗒地在碟子里舔了起来。
它舔得很开心,长长的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伽尔兰放下碟子,看着高兴地舔着酒的涅伽,摸了摸它的头。
他看着它的目光很温柔。
然后,伽尔兰站起身来,走到凉亭口。
下方就是一汪清澈的池水,月光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风掠过的时候,池水边缘那大片大片淡紫色的风信子随风微微摇晃着,宛如淡紫色的波浪起伏着。
看着摇摆的风信子,伽尔兰忽然就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一晚。
那天深夜,赫伊莫斯翻墙过来抓着自己说话的时候,突然有守夜的侍女经过,吓得他赶紧将赫伊莫斯一把压在花丛中藏起来,生怕被那个侍女看到。
虽然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
风信子,注定没有结果的恋情,无望的爱恋。
后来,他从那天晚上经过这里的侍女口中得知了风信子的花语。
他怔了一下。
那个时候,他想,这或许就是一种预言吧。
因为他不可能接受赫伊莫斯,所以赫伊莫斯对他的感情,注定不会有结果。
……或许那的确是一种预言……
伽尔兰倒了一杯酒,月光下晶莹剔透的水晶杯中,鲜红色的液体微微荡漾开来。
他没有喝,只是端着酒杯走下凉亭的石阶,走到了那片风信子花丛中。
少年仰着头,月光如水,倾泻在他散落在肩上的金色长发上。
两个月。
六十天了。
这段时间里,他心里一直都还隐秘地抱着一点微弱的希望。
或许,那个人还没死,只是受伤了。
说不定很快就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如果那个人还活着,伽尔兰相信,那个人就算是爬,也会爬回他的身边。
可是,已经六十多天了。
他等了很久。
什么也没能等到。
他终究要面对现实。
赫伊莫斯已经死去,两个月前,在卡纳尔的王城死去。
“抱歉,这是迟到了两个月的祭奠。”
站在池边的风信子花丛中,少年随手一抛。
发光的杯子在黑夜中划过一道闪亮的弧度,随着哗啦一声水响,落入池水之中。
它沉了下去。
鲜红的酒液在水面散开,很快就消失得无痕无踪。
伽尔兰看着那抹鲜红在水中融化开来。
许久。
旁边的凉亭中传来涅伽的呼噜声。
喝醉了酒的大狮子已经沉沉睡去。
少年俯身,缓缓地在池水边、在这大片的风信子花丛中坐了下来。
他的双臂搭在竖起的双膝上。
淡淡的花香环绕在他的周身。
他身前的池水倒映着水边的风信子群,四处皆是重影的花丛,几乎让人分不清真实和倒影。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金色的瞳孔映着那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
“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因为我,你才会死。”
前几世,我死了,所以你活了下去。
而这一世,我活着,所以,死的那个人就成了你。
“你大概不知道,小时候,曾经有一次,我想趁你发烧的时候杀了你。”
“那个时候的我绝对不可能想到,当你真的死了的时候,我竟会这么的……”
这么的……
少年闭上嘴,将剩下的最后两个字咽回喉咙里。
他低头,将脸埋入双臂之中。
他扣在手臂上的手指用力勒到指关节近乎泛白的地步。
你说答应过我的事情,你都会做到。
你说你从来不曾对我说过一句谎言。
你终究还是对我说了谎。
你终究还是,离我而去。
…………
啪嗒。
那是微不可闻的一声。
它被黑夜掩饰着。
它隐没在一侧酣睡的雄狮的呼噜声中。
低着头坐在池水边的少年脚下,有一圈浅浅的水痕荡漾开来。
夜半无声。
唯有那一簇簇淡紫色的风信子在风中轻轻地摇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