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黑夜很静,万物仿佛都已安眠。
在茹达斯城的一处角落里,这是一片到处都是碎石洼地的荒芜地段,高高的木栏将这一大片地围住,简陋的草棚随意搭建着。
偌大一片荒地中没有一点火光,只有围着荒地四周的木栏挂着火把。
数百名加斯达德的士兵守在围栏外面,看守着这里。
这里是茹达斯城中唯一被特殊对待,由加斯达德的士兵看守着的奴隶住所。
而这里面的奴隶全部都带着手镣脚镣,做着最沉重的工作,却只能得到不足以果腹的食物,每天都吃不饱,还被看守者随意叱骂打杀。
这里的奴隶都是新的奴隶。
他们是加斯达德人的战俘。
确切的说,这一处被严密看守着的奴隶全部都是一个月前的那场大战中,被加斯达德人俘虏的亚伦兰狄斯第一军团的士兵。
第一军团又被称为王的近卫军团,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进入的军团。
能进入近卫军团的战士无一不是天之骄子,令众人艳羡。
可现在,曾经是天之骄子的战士们沦为了最卑贱的奴隶,还是敌国之人的奴隶。
当时因为茹达斯城的叛徒的谋害,无论是食物还是军营中的水源都被人暗中下了药,虽然并不致命,但是却让士兵的战斗力大减。
完全没有想到呆在城中竟然还会被敌军突袭,而营地又突然燃起大火,加斯达德大军深夜突袭,军团的将领大多都前往城堡参加城主的晚宴,被突袭时缺乏领导者的大军难以组织起有效的抵抗,黑夜中还有人大喊着说卡莫斯王已被背叛的茹达斯城主毒死,严重地动摇了军队的士气……
以上种种原由,方方面面加起来,使得措手不及的第一军团在短时间里就被击溃。
一部分士兵死在混战中。
少部分士兵逃出茹达斯城,不知去向。
而剩下的亚伦兰狄斯士兵则是成为了加斯达德人的俘虏,被烙印上了奴隶的标记,从此沦为了奴隶。
加斯达德人毫不客气地驱使着这批新的奴隶为自己干重活,为了防备他们反抗,每天只给他们极少的食物,肆意折磨着他们,丝毫不顾惜他们的性命。
提尔在率领大军出发之前,带走了一批奴隶搬运军队物资,又特意将一半战俘奴隶押送到卡纳尔,因此,这些原是亚伦兰狄斯士兵的奴隶留在茹达斯城的数量不过三千多而已。
何况,这一个月来,这些战俘奴隶早已被折磨得形销骨立,憔悴不堪。
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这些战俘能掀起什么风浪。
黑夜中,一间草棚里面,一名虽然骨骼高大粗壮但是此刻却骨瘦如柴的男子闭着眼安静地躺着,看似已经睡着。
但是,从他那时不时摸一下腹部的动作就看得出来,他在装睡。
在没有被俘之前,他也是亚伦兰狄斯军中的一名底层将领,率领着麾下百来名骑兵。
他也曾是荣光及身,令众人仰慕的骑士。
而如今,肩上被烙上奴隶的印记,沦为敌人的奴仆,如猪狗一般被驱使着。
他闭着眼,手指却按紧了腹部那一处坚硬的地方。
又想起了两日前的那一幕。
前日一大清早,他们这些战俘奴隶如往常一样饿着肚子被驱赶着去干活,这段时间,经常有粮草物资从卡纳尔那边运送到茹达斯城来,然后源源不绝地送往提尔大军的方向。
而他们被驱赶着搬运物资,和他们一起干活的还有茹达斯城中原来就有的奴隶。
因为长时间缺乏食物,大多数战俘都瘦得不成样子,他也是如此,那些普通的奴隶反而看起来要比他们壮实得多。
他勉强背起一个麻袋,慢慢地、艰难地向前走去,手镣脚镣随着他的走动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大概是因为走得太慢,旁边的监工一鞭子抽来,一下子将他抽倒在地上。
那人还要再抽,突然一旁有一个奴隶窜过来,冲着那名监工哈腰点头,陪着笑,一张口就是一大堆讨好献媚的话,拼命奉承监工。
大概是被奉承得高兴了,那名监工哼了一声,施施然走开了。
那名窜过来的奴隶将他扶起来,看似不经意地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他心里一惊。
因为他分明感觉到一柄短小的匕首被这个奴隶暗中塞进了他怀中。
他一抬眼,眼前那张熟悉的脸让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认得这个人。
这人不是奴隶——应该说,这人以前是奴隶,后来不是了。
凯霍斯麾下有一只特殊的队伍,里面的士兵都是曾经的托泽斯城的奴隶。
虽然这些奴隶得到了王太子的恩典,被赐予了平民身份,但是对于他们高贵的骑士们来说,这些人依然和奴隶没多大区别。
他们仍然将那些士兵视为下等人,对其不屑一顾,甚至将那只军队轻蔑地称之为,奴隶军。
眼前这个男人就是那只特殊的奴隶军中的一名底层将领,他认得他,是因为这人曾为了护着自己麾下的士兵和他发生过冲突。
他正心里震惊着,这个奴隶打扮的人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这人用有着奴隶刺青的手拍了他一下,然后起身离去。
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那微不可闻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王太子的命令,后日晚上,反击。”
…………
从记忆中醒来,紧紧地按着藏在腹部的匕首,他心里一时间五味俱全。
而更多的,是来自身体深处的颤栗。
反击。
按着藏在腹部的匕首,他在心底默念着这两个字。
他身体里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那涌动起来的血液仿佛在燃烧,烧得他浑身都在发烫。
身为战士的血液在沸腾。
亚伦兰狄斯人的血在沸腾。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原本寂静的城市陡然间喧闹起来的声音。
装睡的男人唰的一下睁开了眼。
这间草棚之中,他所有的同伴都在同一瞬间猛地睁开了眼。
黑夜之中,那一张张脸上,一双双眼亮得惊人。
火光亮了起来,在战俘营的四周。
当初茹达斯城动乱时,被蔑称为‘奴隶军’的那只军队因为被排挤的缘故,只能驻扎在营地之外,却因祸得福,不少人都在动乱时在特瓦的带领下冲出了城。
随后,他们在伽尔兰的命令下伪装成茹达斯城的奴隶潜入城中,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城中各处。
这一夜,在全城奴隶暴动时,潜伏在此处的特瓦他们也和看守战俘营的加斯达德守军厮杀在了一起。
战俘营大门被撞开,众人汹涌而出。
这一刻,曾经沦落为奴隶的他们再一次成为了身披荣光的亚伦兰狄斯的战士。
…………
城市的一处,加斯达德的将领刚刚将这一处闹事的奴隶给镇压了下去。
他骑在马上,目光冷漠而轻蔑地扫过那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首。
他想,这些牲畜一样的东西怎么就有那个胆子,竟敢反抗加斯达德人。
煞气在这个面容粗粝的将领眼底涌动着。
这种反抗的风气必须压下来。
将今晚所有反抗的奴隶全部杀光,将尸首挂在城墙上,以此震慑那些亚伦兰狄斯人,让他们再也不敢反抗。
就在此时,一骑兵匆匆策马奔来,远远地就大喊出声。
“大人!东边的战俘营出事了!”
战俘营!
这个将领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说奴隶暴动他根本没当回事,那么现在他是真的紧张了。
战俘营有着三千多的战俘奴隶,那些战俘就算已经被折磨得形销骨立,曾是亚伦兰狄斯战士的他们的战斗力也绝不是一般奴隶可以比拟的。
来不及多想,他立刻召回了自己的士兵,带着军队匆匆向战俘营赶去。
…………
转回茹达斯城的东城门这边。
前一刻还安静地矗立在黑夜中的东城门此刻已是火光大亮。
率领下属向东城门奔来的犹塔被站在城墙上的伽尔兰一箭射下马去,生死不知。
而就在伽尔兰那一箭射出的下一秒,无数利箭紧随其后,如雨般向下方犹塔的军队疾射而去。
骏马发出受惊或疼痛的嘶鸣声,完全没有想到这里会有埋伏的骑兵们措手不及,被射倒了一片。
袭击他们的人几乎都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地射箭,他们甚至根本无法反击。
而最让他们感到惊恐的是,从城门的墙壁上传来的沉重的嘎吱嘎吱的响声。
那是沉重的绞盘转动时发出的声音。
随着这个声音,巨大的城门缓缓升起。
明亮的火光中,他们能清楚地看见那已经从门底下露出的数不清的马蹄,它们刨着地,迫不及待地要冲入正在打开的城门中。
“……走!”
被亲兵救起来的犹塔吐出一口血,脸因为疼痛而扭曲着,艰难地下达了撤离的命令。
他匆忙之下带领的人马绝对不是外面那数不清的骑兵的对手,更何况对方还有城墙上的弓箭手帮忙压制。
在亲兵的保护下,犹塔伏在马背上,带着仓皇而逃。
在逃离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
那城墙之中,在赤红的火光之中,少年依然站在那里,金色的长发飞扬在夜空之中。
就像是一簇从黑暗中燎原的金色火焰。
看一眼,就让他莫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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