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静的大殿中烛火通明如白昼一般,窗口明黄色的帷幕低垂,随着夜风摆动出涟漪似的弧度;外面天色暗沉如墨,肃穆中间杂着几声兵甲碰撞的清脆金属音,为这夜色添上几分空旷而寂寥。
“陛下,三殿下还是不肯离开,外面眼瞧着就要下雨了,您看?”安福悄没声儿地从殿外进来,眉宇间带着些为难,轻声禀报道。
徒高程从案上高高摞起来的一沓折子里抬起头来,浓重的眉峰挑起,眼底划过一丝不耐:“这还真是被宠坏了——将朕的话全做了耳旁风!他要跪着,便由他去,朕倒要看看他的脾气有多大?!”说罢,重重地将手中一份折子摔在桌上。从安福的角度看去,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个这几日最敏感的字眼,他瞥了一眼,连忙收回视线,垂手低眉顺眼地侍立着。
端起手旁的茶盏,搁置了一刻钟的时间,碧色的茶汤早就凉了,徒高程抿了一口,顿了顿,脸色不变地直接一气灌了下去,只觉得凉意透心;他揉了揉额头,声音里满是疲惫:“下去吧,不必管他——”
安福有些担忧,迟疑了片刻,还是依言退了出去。
当初林汀小产,甄妃始终坚持自己乃是被陷害,为了这事儿,徒高程也愤怒得很,因此一升一降,甄妃降为甄嫔,林汀则册封为懿妃。多年积怨,加上这次的事情,甄嫔终于憋不住气地对林汀下了死手。
甄老太太当年在宫中哺育皇子,她本身便手腕玲珑,加上后来徒高程荣登大宝之后曾将她留在宫中呆了一段时间,因此宫中上下却是有些人脉。待甄嫔入宫之后,这些人脉便尽数被转交到了她的手上,这也是甄氏之前十几年都能恰到好处揣摩到徒高程心思的一大缘由。
林汀小产后体弱内虚,因此徒高程特意安排了几个太医一起酌情做了一份调理的膳食单子,谁想就是这份心意却叫甄氏钻了空子。甄氏虽说于文墨不是十分擅长,然而身边却又个于膳食一道颇为精通的宫女,她在御膳房又有几个人手。暗中将御膳房特意给林汀准备的上等粳米换成了品相差不多的糯米,与鸡肉同食便会引起人身体不适,另外还有林汀颇为喜爱的一道清蒸鲤鱼,偷偷地拿几粒小小的甘草丸加在蒸锅的隔层里,被水汽一熏便化入了鲤鱼中,没有丝毫踪影,却是有毒的……
诸如此类,积少成多,林汀的身子一直不见好转,缠绵床榻几个月,所有人都只当是林汀郁结在心,或是太医诊治不力,谁都不曾想到一直安安分分闭门不出的甄嫔身上去。
直到去岁冬日里,一次正值用膳,太医来照常诊脉,见传膳宫女们送上来膳食中有一道滋阴补气的当归羊肉煲与一盅南瓜汤,大惊失色,这才发现了其中端倪。
可惜时日已晚,小产之后身体对外界的抵抗力便已经下降许多,林汀已经被这些多多少少带着小毒的膳食伤损了元气,太医也是束手无策回天乏术。
甄氏这一桩事情做得巧妙,然而徒高程查找不得结果当众障蔽了御膳房的采买管事后,那个最开始换了材料的宫女终于扛不住每夜血淋淋的噩梦,崩溃地交代了自己做的一切。
甄氏自然是抵死不肯承认,哀哀凄凄诉说自己的委屈。可惜她却算漏了一点,那个宫女虽然效忠于她,然而在这宫里,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屡见不鲜,甄氏当年尚在妃位时,便因为与林汀之间的交锋一次落败而将自己身边重用的嬷嬷拿出去抵了罪。前车之鉴,何况这一次甄氏要害的是皇上心尖上的懿妃娘娘呢?这宫女担忧惊疑,却是将每一次传给她应当销毁的纸条尽数偷偷留了下来,最终全被徒高程手下暗卫翻了出来,成了处置甄氏的铁证!
然而徒高程虽然对甄氏恨得咬牙切齿,可他子嗣不丰,对几个孩子都疼爱有加,碍于三皇子徒文怀却不能直截了当地处理了她,再加上他还念着江南甄家已近七十岁的甄老太太……无奈之下,只能选了最迂回的方式。
徒高程手中有一种香料,名唤安息,乃是从一海域小国得来,提取自那海岛上一种独特而稀少的香木,气味与苏合香颇为相似,然而功效却是天差地别。安息香容易使人上瘾,离不开它,一旦过量则易导致人精神混乱,在睡梦中慢慢地消磨生命。
所谓安息,便是取此含义。
甄妃的屋内,已经燃了整整两个月的安息香,她从最开始的言语颠倒发展到现在每天睡上十个时辰。三皇子徒文怀焦急不已,可将所有的太医拉过去会诊,得到的结果都是摇头请罪。
徒文怀今日跪在重霄宫前,乃是为了彻查甄氏的事情求旨。他一直怀疑自己母亲这突如其来的怪病是有人下手,当然,这阖宫上下,最值得怀疑的便是含章宫那个奸猾阴险的林氏!
当初甄氏暗害林汀的事情,徒文怀并不知情,这也是徒高程一片怜子之心,不愿叫他知晓母亲的丑恶嘴脸,也免得日后发生兄弟阋墙之事。可惜延庆宫母子俩对林汀早是记恨已久,甄氏一出了事儿,徒文怀立马便将怀疑的目光落在含章宫里了。
徒高程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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