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千千万万不要出来!”她把爹的短刀,和一袋银两丢下来,“前面不远处就是庐州城,等躲过了这阵,娘就来接你住在那儿,咱们再也不用走了。你记得听娘的话,千万别出来,也别出声!”
见我点头答应了,娘便放下树枝,从洞口消失了。我心里开始期待以后能和娘住在庐州,总算是不用再流浪了。但一想到可能已经不在了的爹,我便难过地哭了起来,哭着哭着,连日里奔波的疲倦涌了上来,我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饿醒的,肚子咕咕直叫,洞里已经没有了光,天都黑了,我在心里埋怨娘还不来接我。不知何时天上开始下雪,冰凉的雪花透过树枝的缝隙落在了我的脸上,凉丝丝的。饥寒交迫之下我决定天一亮就爬出去找娘亲,她一定也躲在附近。或许娘又要责备我怎么不听话,不等她来接我就自己爬出来了。那我就准备告诉她我饿的受不了,总不能要饿死了还等她吧,我为自己想到的借口而洋洋得意。
爬出洞口没走多远,我就看到了娘。雪还在下,从天而降的雪花,如鹅毛般轻盈,飞舞着旋落在她美丽的脸上,还有她洁白的身体上。
我挚爱的娘亲,不着寸缕地躺在雪地里,身上的包袱不翼而飞。她大睁双眼,看着天空,似乎是想质问老天爷为何如此待她。腹部血洞大开,肠子翻出,血液早已结冰,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却没有融化,是想帮她遮盖住被羞辱的痕迹。
我帮爹验过那么多尸首,却从未像今天这样,那么害怕一具尸体,只因为她是我最爱的人。究竟是何人要对我们家赶尽杀绝?原来世间真有这样惨无人道之人,我痛恨害死爹娘的人,更恨我自己。
十二岁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偏偏还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妄为,毫不懂事。见爹的最后一面,是在跟他作闹,连一个真诚的笑容也无。娘在时我不肯听她的话,总要拗着她来,说话气她才开心。现在他们都永远的离开我了,我永远不会有机会孝敬侍奉他们,永远无法让他们看见我长成男子汉的那一天。
直到彻底失去我才追悔莫及,终究是晚了。
我跪在地上,徒手挖土,挖了一天一夜,十个手指都鲜血淋漓也没有停下。我在埋葬娘亲,也在埋葬过去的美好。过去的美好对我来说就如同春梦一场,醒来一切成空,什么也抓不住,剩下的只是无穷的回忆和痛苦。我多希望现在的悲痛也是一场梦,终有醒来的一天,奈何好梦易醒,噩梦却永远没有尽头。
泪水早已干涸,心里的念头却越发清明,我要替他们报仇雪恨。虽然我心知很难,对方既然和许王的死有关,又能不远千里从东京追杀到庐州,一定是来头不小。但只要我还活着,这份血债就必须讨回来,哪怕是皇帝我也敢刺杀。我对着娘亲的坟磕了三个头,下定决心要抛弃过去的自己,一切从头开始。
当我再次启程,走出了树林,向着庐州城的方向走了半里时,看到路边上正有一个老乞丐抱着一个孩童的尸体,对着走过的路人哀嚎,以求得施舍。“讲不讲天理啊,上来就是一刀,杀人不犯法啊!可怜我当年把他从草丛里捡出来,辛辛苦苦拉拔这么大,他怎么好先丢下我去了,我的阿丛啊!”
他抱着的小乞丐年龄和我相仿,脸上的刀痕同娘亲腹部伤口的刀痕如出一辙,应该是想要杀我的人沿路追来,误以为他是我,杀错了人。我一边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以后想必也不会被追杀了,另一边替小乞丐不幸做了我的替死鬼而抱歉。便将娘亲留给我的银子拿出一半给老乞丐,给小乞丐做安葬费,让他入土为安。
过去的名字定是不能再用了,省得惹仇人起疑。既然小乞丐阿丛是我的替身,那我以后就做他好了。而且像草丛一样的矮树救了我一命,阿丛这个名字倒还真恰当。希望这个名字能带给我生生不息的精神,便如那棵顽强存活的树丛。
娘亲复姓百里,我从今往后,便叫百里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