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语嫣有事找他,逐起身走出书房,到了园子门口。
“是。”
凌语嫣福身应道。
“去正堂。”轩辕擎说着,先行提步朝正堂方向走了过去。凌语嫣皱了皱眉,没多说什么,可她心里好不委屈,嫁进王府以来,他从来没允她进过望春园。
今个她是有事找他,且已经到了园子门口,他还是一脸冰冷的面对她,二话不说,就吩咐她到正堂去说事。
好个冷情冷心的人!
眸中黯然之色悄然隐去,凌语嫣跟在轩辕擎身后,进了正堂。
“说吧!”轩辕擎撩起袍摆在主位上落座,凝眸看向凌语嫣。
前几天进宫,皇后说的话,在轩辕擎耳边又响起。“擎儿,这眼看着储君之位就要定下来,你千万不要再出现什么叉子!凌语嫣你不喜,母后知道,可就算为了得到静安候在朝堂上对你的支持,你也得忍忍,知道吗?”
忍忍?他要忍到什么时候?看着眼前这矫揉造作的女人,他就满心厌恶,轩辕擎心中是这么想的,但他知道眼下不是他意气用事的时候。
于是,他稳住心绪,听着凌语嫣嘴里说的事。
良久,轩辕擎眉头微皱,道:“你想让本王陪你回侯府看望二夫人?”凌语嫣摇了摇头,贝齿微咬下唇,眸中含泪道:“王爷政务多,妾身是知道的,所以,妾身不想麻烦王爷陪妾身一起回侯府看望姨娘。”轩辕擎心里冷笑一声,不想?她能在他面前说出这一席话,是不想他陪着一起去静安候府该说的话吗?心念电转间,轩辕擎从椅上站起身,道:“本王这会子正好得了些空闲,陪王妃回趟侯府,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凌语嫣惊喜的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道:“王爷说的是真的吗?”
“本王说的话,王妃何时学会了质疑?”轩辕擎走至正堂门口,脸上表情略显不悦,转身问凌语嫣。凌语嫣连忙摇头,出声回道:“妾身不敢!”
轩辕擎凝视着凌语嫣看了一会,没再说什么,大不走向了王府门口。
马车里,轩辕擎背靠车厢,半阖着眼眸,与凌语嫣面对面而坐。
过了喧闹的街道,马车驶进一处幽静的街巷中,片刻后,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王爷,静安侯府到了!”侍卫在马车外拱手禀道。
轩辕擎轻“嗯!”了声,挑起车帘,踩着脚蹬,步下车辇,然后,他转过身,朝凌语嫣伸出了手。
“谢王爷!”凌语嫣嫣然一笑,将素手放入轩辕擎手中,优雅的步下了马车。
侯府正堂。
“婢妾柳氏见过齐王爷,齐王妃!”听到丫头门房下人禀报,柳氏稍作收拾,就在丫头妈子簇拥下赶至正堂,轩辕擎颔首,抬手免礼道:“三夫人不必多礼。”
柳氏再次敛衽一礼,谢了轩辕擎一句,侍立在一旁,候着轩辕擎说话。柳氏心里甚是疑惑,想着凌语珊刚嫁进齐王府没几天,轩辕擎怎么就带着凌语嫣到了侯府,他来的目的是什么?是要给宁氏那个jian人做主吗?
真是这样的话,她的珊儿以后的日子在齐王府中可怎么过?柳氏不免为凌语珊在齐王府的境遇担心起来。
正堂中静寂一片。
轩辕擎和凌语嫣坐在主位上,都没有说话。片刻后,轩辕擎抬眸貌似不经意的问柳氏:“二夫人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来侯府的一路上,轩辕擎已经想明白了凌语嫣打的算盘,反正是件无关紧要的事,出手帮她一把也没什么。至于柳氏,还有静安候,轩辕擎想着凌君宝溺水一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而宁氏这个嫌犯,也已受到了不少的惩罚,适可而止的道理,静安候心里应该再明白不过,毕竟凌语嫣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女儿,更是他轩辕擎的正妃,他总得给自己女儿在外人面前留几分颜面不是。
因此,他今个侯府之行,多半不会生出什么事端。
“回王爷,咱们侯府现在可没什么二夫人。”柳氏神色浅淡,回了轩辕擎一句。
未待轩辕擎说话,凌语嫣怒了,起身望向柳氏道:“柳氏,你是不是把王爷和本王妃不放在眼里?啊?”
“婢妾没有。”
柳氏依旧淡淡答了一句。
“你没有?你没有明知王爷问的是本王妃的姨娘,非得说府中没有二夫人,你知道你这是犯得什么罪?”柳氏抬眸,目光浅淡,朝凌语嫣看了过去,道:“婢妾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嫣儿……”
一声突兀的妇人声音,从正堂外响起。宁氏正在后院浆洗衣物,不知从哪个嘴里听到凌语嫣和轩辕擎到了侯府,扔下手里的活计,不顾丫头妈子的阻拦,发了疯似地向着正堂这边跑了过来,“嫣儿……”
面前发丝斑白,衣衫褴褛,容颜苍老的妇人,是她的姨娘?凌语嫣眼眶酸涩,起身步履艰难地走向正堂中那位见风就能倒的妇人。
“嫣儿……,姨娘以为一辈子也见不到你了……”宁氏抬手拨开脸上的发丝,眼里浊泪横流。凌语嫣好恨,她恨柳氏的同时,更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回侯府看望宁氏,以至于宁氏变成今天这般模样。
“不长眼的东西,是哪个允许你到正堂来的。”柳氏是丫头出身,眼皮子自然浅的很,她此刻仅凭着自己心底的喜怒,斥责宁氏,全然不把轩辕擎和凌语嫣这俩尊贵的主往眼里放,这使得轩辕擎不由皱了皱眉。
“三夫人,这位应该是二夫人没错吧?”
轩辕擎从柳氏身上,对凌语珊早起时生出的那一丁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有其母必有其女。
她的乖巧,柔顺,不会是在他面前装出来的吧?轩辕擎本就多疑,柳氏这个眼皮子浅的,不晓得她自个今天的一言一行,徒给凌语珊脸上抹了黑,更令凌语珊有段日子失了轩辕擎的*爱。
“回王爷,她仅是咱们府中的一名奴才!”
轩辕擎脸上的不悦,柳氏不知是真的没有看见,还是她假装看不见,竟然一字一句,极其坦然地回了轩辕擎一句。
突然,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响。
柳氏捂着脸,狠瞪向凌语嫣,质问道:“齐王妃为何好端端地掌掴婢妾?”凌语嫣没有说话,而是扬起手,再次给了柳氏一巴掌,这才指着柳氏,一脸悲愤道:“掌掴你?本王妃就是立下要了你的性命,又有何不可?”
丫头出身的卑贱东西,趁父亲不在,竟然出手这么狠!
凌语嫣随手拉过宁氏到柳氏面前,怒道:“这是本王妃的姨娘,是本王妃的姨娘,你可知道?你儿子溺死一事,爹爹可说过是本王妃姨娘亲手所为?还是说,你手里有证据,可以指证是本王妃姨娘亲手所为?”
“嫣儿,咱不说了,不说了……,是姨娘不好,是姨娘不好,没有管教好丫头,让她们做下了那十恶不赦的错事!姨娘有今天是罪有应得,你别为了姨娘气坏了身子,啊!”宁氏说的是声泪俱下,好似她真心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一般。
“我为什么不说?你看看你都被她折磨成了什么样子?爹爹是恼你没有管教好丫头,才会对你有所惩戒,可是,可是爹爹有吩咐她这么糟践你吗?”凌语嫣与宁氏这会子在正堂中上演的一幕,真真是感人至深,看得轩辕擎心都起了些细微的波动。
说到这,凌语嫣目中视线再次投向柳氏,继续怒道:“你这样虐待本王妃的姨娘,晚上就不会做噩梦吗?”柳氏被凌语嫣这般指责,不怒反笑:“呵呵!噩梦?婢妾是会晚晚做噩梦,可那噩梦中,全是婢妾宝儿**地从荷塘里爬出来的样子,他哭着,喊着说,姨娘,宝儿好冷!姨娘,宝儿死的好冤!姨娘,这里没有一个人陪宝儿玩,呵呵!就是这样的噩梦,一晚一晚地将婢妾从梦中惊醒!王妃可有做过这样的噩梦?王妃身边这不知死活的奴才,可有被这样的噩梦惊醒过?”
“不是奴做的,真的不是奴做的……”宁氏突然松开凌语嫣的手,跪在柳氏面前,不停滴磕头,嘴里喃喃道:“奴没有,奴没有推小少爷,奴真的没有,求夫人不要再打奴婢,不要……”凌语嫣听到宁氏嘴里的话,当即蹲下身拉起宁氏,将宁氏的袖口卷起,一眼看过去,差点晕倒在地。
那遍布满胳膊上的瘀伤,看得人遍体生寒,凌语嫣无法想象自己姨娘是怎样ting过来的,轩辕擎站起身,脸色一沉,看向柳氏,道:“二夫人前面究竟遭遇了什么,本王不想多说什么,但,就今日起,本王不想看到二夫人再这么被虐待下去。”
柳氏想要出声辩驳两句,轩辕擎没给她机会,启唇又道:“静安候那,待他率军回京,本王会对他解释,所以,本王不希望你在本王和王妃离开侯府后,再苛责二夫人,不知三夫人可有听清楚本王说的话?”
“婢妾谨遵王爷的吩咐!”柳氏心里再不愿,再恼恨,此刻也只能先允了轩辕擎,似乎是看出柳氏眼里的不甘,轩辕擎语气郑重,言语一转,对柳氏道:“但愿本王的侧妃,与三夫人不是一样的品行!”
撂下话,轩辕擎衣袖一甩,转身出了正堂。
凌语嫣目的达到,搀扶着宁氏在椅上坐下,对堂中侍立着的丫头仆从训诫道:“王爷说的话,本王妃不想再多做强调,要是让本王妃听到二夫人在侯府中受折磨,你们一个个都别想再有好日子过!”
“奴婢(老奴)不敢!”
丫头仆从跪地齐声回了句。
“哼!本王妃谅你们也不敢!”凌语嫣说着,手指两名看起来还算老实本分的丫头,吩咐道:“你们两个以后就在二夫人身边伺候,听清楚了吗?”
那两个被凌语嫣手指着的丫头,应声道:“是,齐王妃!”
凌语嫣满意点头,然后看向柳氏,见柳氏眸色失神,明显是心有不甘,于是上前一步,逼近柳氏,在其耳畔轻声道:“要想你女儿在齐王府的日子过得舒坦,你还是尽早收起你的利爪,否则,你对本王妃姨娘所做的一切,本王妃会连本带利还到你那好女儿身上!还有一句话,本王妃需要提醒你,别以为她打的算盘,本王妃不知道!哼!只要她敢对本王妃出手,本王妃势必让她认识到本王妃的厉害!”
柳氏被凌语嫣连连威胁的话语,惊得身子不停地往后退着,张开嘴想要斥责凌语嫣几句,奈何口中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你很蠢,知道么?就你刚才的作为,令王爷对凌语珊那个小jian人,刚刚生起的那么一点心思,立竿见影地消失而去。哈哈!知道么?本王妃实在是太感谢你了,王爷在凌语珊园子里连着歇息了两晚,而且还在昨个对你的好女儿关怀备至,今个全都因为你,统统地化为泡影,想想都大快人心!”
说完,凌语嫣走至宁氏身边,低声交代了宁氏两句,对铃兰道:“扶本王妃走吧,可不能让王爷在马车上等久了!”
“是。”
铃兰屈膝应了声,上前搀扶着凌语嫣出了正堂。
“妾身谢王爷帮妾身姨娘做主!”凌语嫣一坐上马车,就对轩辕擎福了福身。
轩辕擎睁开半阖在一起的眸子,凝视了凌语嫣一会,沉声道:“不要试图在本王面前耍小聪明。类似今天的事,本王不希望再发生!”凌语嫣委屈道:“妾身只是担心姨娘,所以才会在今个告知王爷一声,妾身的的确确没有在王爷面前耍心眼,还请王爷明见!”
“哼!你敢说,你今个不是在利用本王吗?利用本王的身份,让你的姨娘不再受静安候惩戒,不再受侯府三夫人虐待?”被轩辕擎这么一逼问,凌语嫣心虚地低下了头,轩辕擎又道:“头抬起,回答本王!”
凌语嫣慢慢将头抬起,但是视线始终不敢与轩辕擎幽深的眸子对上。
她怕那双邪魅逼人的眸子,那双眸子似是能看到对方心底一般,洞穿对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心虚了吗?”轩辕擎嘴角挑起,问凌语嫣,没听到凌语嫣回达,轩辕擎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本王没想到你们侯府三姐妹,个个心机深沉的厉害!”凌无双呆在他府中,三年以瘸腿草包之名示人;而凌语嫣和凌语珊两姐妹呢?个个装得贤淑端庄,温婉识礼,实则皆如她们姨娘一样,是个眼皮子浅的粗俗后宅妇人。
然,就是这些极品女人,都曾经,或现在,做了他轩辕擎的女人。一想到这个,轩辕擎就深感自己可悲的无以复加。
所有这一切,为什么会全然摊在了他的头上?这究竟是为什么?
轩辕擎是可悲。但他可悲的不是其他人或者事,他应该可悲他和皇后的贪婪。
若不是他们母子俩的贪婪之心作祟,能有静安侯府嫡庶三姐妹,相继皆嫁于他一说吗?他若不贪婪,不凭主观意识审视一个人,能有凌无双本尊被休弃一说吗?他若不贪婪,能有听了皇后一言,就急急求永嘉帝下旨,指婚凌语嫣做他的正妃吗?
种种缘由,说到底,都是他的贪婪之心,害他失去了凌无双,害他现在天天面对着凌语嫣这么个蛇蝎女人。
凌语珊就是个意外,一则是轩辕擎自个的虚荣心作祟;一则是凌语珊本人为了复仇,心甘情愿嫁于他。倘若他没有因女子爱慕上他,而心生虚荣之心,那么凌语珊即便再求他娶她,也于事无补,不是吗?
他应了,应了凌语珊的请求,这会子却坐在马车里,一遍遍在心里自问,为什么让他摊上了些极品女人,听着着实可笑得紧!
“王爷,妾身没有!”凌语嫣强壮镇定,抬头与轩辕擎目光对视上,她才不想与凌无双和凌语珊两个死对头称之为姐妹,“妾身没有王爷说的那般不堪!王爷信妾身也好,不信妾身也罢,妾身心里绝对没有想过要利用王爷!”
“哼!”轩辕擎冷哼一声,头转向了别处。
柳氏由凌语嫣的威胁中回过神,眼神狠戾,移步宁氏身边,一把将宁氏从椅上提起,扬手就招呼了宁氏两巴掌,厉声道:“你诉苦呀?你再耍耍苦肉计给本姨娘看看?你耍啊!”柳氏一手抓住宁氏凌乱的发髻,强迫宁氏抬头看向她的眼睛。
“你不是ting能说的吗?这会子倒是给本姨娘说说,说说本姨娘是如何虐待你的?”
丫头仆从看到柳氏发火,齐垂头装作没有看见,亦没有听见。他们清楚眼下这侯府是哪个当家做主,虽说刚才齐王和齐王妃的话放到了这,然而此时此刻,又能起什么作用?
“jian人!你这般对我,你就不为你的女儿想想,指,指不定她一会子在齐王府所遭受的比我还要重十倍,百倍不止!哈哈!这就叫一报还一报,你如此狠毒的对我,我的嫣儿会替我还回去的!反正我已经黄土埋了半截,且被侯爷厌弃不想再看一眼,可你的女儿呢?她如今却是大好年华,却要遭受和我一样的煎熬,哪个划算,哈哈!jian人,你说哪个划算啊?”宁氏忘记了自己头皮被柳氏扯得生痛难忍,近乎歇斯底里地朝柳氏吼着。
“我呸!你以为本姨娘会因为你说的话饶过你吗?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的珊儿能选择走今天这条路,就不会有悔!她的命她认,本姨娘的命,本姨娘亦认!而你呢,唯有认命,还能怎样?”柳氏心心念念只想着折磨宁氏,为自个溺死的儿子报仇。说她是个好母亲,却又不尽然,只因她刚才的一番言语,于凌语珊来说,未免有些太过于残忍!
“说呀?你怎么不说了?”宁氏被柳氏连掐带打,痛的已然昏死了过去,就这柳氏还不放过宁氏,“啪啪啪”地依旧在宁氏脸上掌掴着。
直到她自个精疲力竭,方才松开宁氏骨瘦如柴的身子,对两个粗使妈子道:“将这不知死活的奴才,拖到柴房去,两天不许给饭吃,给水喝!听明白了吗?”
“是,三夫人!”两个壮实的粗使妈子应声后,上前拖着宁氏快速从正堂消失离去。
“珊儿,不是姨娘不顾及你的感受,实在是姨娘忘却不了宝儿啊!”柳氏挥退丫头妈子跟随,独自一人回到寝院,站在院中槐树下,抬眸望着凌君宝溺水的池塘上空,咸涩的泪水,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涌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