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豪华病房
贾华源终于幽幽转醒,入目是雪白的房顶,医院的消毒药水味似隐似现,稍稍挪动,清晨的阳光正从窗外透进来,窗下的沙发上,小儿子睡在上面,身上盖着毛毯,小脸安静天真,一副没有被欺负过的纯然……
病床左边,儿子和自己床位中间的椅子上,坐着周舒云,她正趴在自己的病床边熟睡……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世界,自己又能看到,他的眼眶一热,只觉前所未有的“幸福感”从天而降,自己,终于安全了!
抬手摸上小妻子的头发,周舒云一下醒来,惊慌的四望,对上他,她脸上一喜,眼泪跟着就流了下来,那一惊一喜的表情只是一瞬,却令人可以真切感受到她的惊惧担心,“你们俩怎么弄成这样?”周舒云一把拉上他的手,哭着说,“已经一天一夜了,真是要急死我!”
他望着妻子,从没有这一刻,觉得她的声音这么动听,他虚弱的张开口,却觉得声音沙哑,说不出话,周舒云连忙站起来,跑着去倒水给他。
清澈的温水从自己口腔滑过,贾华源终于有了再世为人的感觉,这一点倒是可以和几个月前刚醒来的宝珠交流经验,她那时候的体会,和他现在差不多。
“承悉呢?”他问周舒云。
周舒云抬手,用手背抹去眼泪说:“还在昏迷……你到底怎么样?”她看着贾华源,本来保养极好的人,现在一脸青紫,眉骨两边都受了重创,此时盖着纱布,从她认识他,到嫁给他,从未见过丈夫这样狼狈的时候,想到来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他还失禁过……她拉着贾华源的手,顿时又泣不成声。
“你到底吃了什么苦,怎么伤成了这样?”
贾华源浑身剧痛,如同被大卸八块又重新拼装,但心里装着紧要的事情,“报……报警了吗?”他虚弱地问。
周舒云摇头,“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出租司机打电话给我,说承悉带你拦下他的车,我就匆匆来了医院。然后就一直在这里……”她用老公的被子匆忙抹去眼泪,“你,你别怪我,要报警吗?我太急……根本,根本没想起来。”她望着老公,生怕他再次训斥自己。
贾华源长出一口气,抽出手安抚地拍拍她,“没报警好……好!”又嘱咐道,“千万别报警。”
“但不是应该报吗?赎款没了,你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周舒云完全不明白,右手抹去脸上的眼泪,诚惶诚恐地忙又说,“你别气……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以后,以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看着老公惨不忍睹的脸,又忍不住猛哭起来。
贾华源鬼门关前转了一圈,此时一点不觉得她聒噪,抬手搭在小妻子的头发上,轻声问,“赎金……真的被拿走了?”
“嗯。”周舒云闷声点头,“承悉的车昨晚被交警找到,后来送了回来,我匆忙去看了一眼,里面的钱没了,还以为承悉用钱把你换回来的,也没多想。”
贾华源闭上眼,绑匪,绑匪带自己兜了那么多地方……为什么偏偏承悉能找到自己?那么偏僻,难道是绑匪告诉他的?
可哪里有这样奇怪的绑架……
病房门一响,有人推着轮椅走进来,贾承悉坐在轮椅上,一看到父亲醒来,大喜过望,“爸”一下站了起来,身上一痛,又跌倒回轮椅里。
后面推轮椅的看护说:“你身上也有伤,不能乱动。”
贾承悉被推到病床边,他看着父亲的满脸伤,心中难过,但更多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脸上带着无可自控的喜色说:“看到爸你醒来,真是太好了……”
贾华源却看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紫红色的车影,优雅地拐入plaza,乾启停了车,看了看时间,走去酒店。
宝珠已经休息好,饱饱睡了一觉,他来的时候,客房服务的人正推着餐车从她房间出来,他侧身和服务生一进一出,看到布满晨光的客厅里,宝珠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小乾先生好。”服务生说。
乾启点头。
一看是他,宝珠站了起来,“你来了。”
乾启走进来,门在身后合上。扫了一眼电视,在看新闻,宝珠这次住的是套间,这人,想让她在睡觉的地方会客基本上是没可能的。
“休息的好吗?”乾启把大衣搭在旁边的沙发上,顺势坐在那里。
宝珠点头,“从昨天回来一直断断续续睡到今天早上。不过你怎么还没走?”
乾启看她气色确实已经恢复,放心道:“这事我不问清楚怎么走?”这次闹这么大,不问不行了。
宝珠笑着关了电视,问他,“要喝东西吗?”
乾启瞅着她无声抗议。
“有什么呀。”宝珠翻翻眼,昨天早晨他看她太累,所以一句没问,憋了一整天,现在就发小脾气,她放下遥控器说,“那我先问你,现在大概那边的两个人也醒了,这件事你怎么看?”
乾启说,“能怎么看,姓贾的受了一场罪,但以后一定更得父亲的器重,毕竟他有个年龄和他差不多的继母,有个不同母的弟弟,这种一般都是家乱的根源,所以这件事虽然表面看是坏事,可是长久看来,对他应该是好事,”
宝珠笑起来,“你真这么想?”
“难道不是?”
宝珠笑着摇头,“哪里那么简单。”乾启家庭人物简单,大概和父亲关系一直也很好,所以在这方面比较单纯,她说,“你知道……以前挖坟掘墓的有个规矩,最早这行,是兄弟搭伙干……可是后来发现不行,因为在下面的,发现了好东西,一递上来,上面的兄弟见财起意,就是一铲子!”
盗墓入口都是窄小细长,几铲子就埋实了,下面的人必死无疑!
乾启靠到沙发里,专注地看着她,等她继续。
宝珠伸手把头发顺了顺,脸上严肃了些,继续道,“后来这行就变了,变成只能父子一起,结果你知道怎么样?”她看向他,不等乾启接话,她一冷笑,“结果还是不行,老爹在下面发现好东西,递上来,也有儿子见财起意的一铲子!”
乾启深邃地望着她,好像永远不知道她下一刻要说什么。
宝珠站起来,“最后这行又换了规矩,儿子在下,老爹在上!结果发现,只有这样可行……人性贪婪,儿子父亲之间,如果没了信任,那就什么都没了。”她走到乾启面前,“你明白了?”
乾启说:“这样说来……”不能把人说的太“坏”了,他没继续。
宝珠替他续上,“就是离间他们父子!”她走到冰箱,胡乱拿了一瓶饮料出来,放在乾启面前,还不忘待客的礼貌。
一边说,“身居高位,或是长期掌控权力的人,都会有一种满足感,习惯了事事尽在掌握,但也正因为这种幸福感,令他们一但面临失去,就会变得异常多疑……”
“表面上看,我们都知道贾承悉是真心实意想救人,可是贾华源不会知道……在他看来,自己才是最受委屈的那个人,一路提心吊胆,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会撕票,又带着他,山里来,林里去,分分钟也许就要没命,可偏偏……今天他醒来后会有一堆的问题想不通……你说他该想些什么?”
医院里,
贾华源打发掉了看护,看着一脸“喜气”的儿子,心中徒然多了份说不出的憋闷感,自己差点死了,他就这么高兴?
周舒云在洗手间擦了脸,走出来看到父子俩都不说话,忍不住先问道,“承悉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你和你爸都伤成了这样?”
贾承悉说:“再别提了。”他看向他爸,满肚子的苦水,“昨天我接到你的电话就开始准备钱,后来在送赎金的时候,路上大堵车,我没办法,走北城城中村那条路,你不知道那里的刁民,我的车掉进沟里,他们来帮忙,还讹了我一笔。”
贾华源不由就想皱眉,父亲都要死了,还在乎这个,但眉头一疼,想到脸上的伤,他的心情更加阴郁。
就听贾承悉又说,“到了安城大桥,又让我去南山大桥。”
周舒云伸手捂上嘴,“那不是要横穿半个城?”
贾承悉露出终于和她一致的表情,同仇敌忾地说:“还好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车刚开到快到南山大桥的地方,就接到了警方的电话,说他们已经锁定绑匪。”
“什么?”贾华源大惊,那锋利的刀刃仿佛还在脖子上,他大声问道,“警方也知道,你报的警?!”
这瞬间的疾言厉色也吓到了贾承悉,他连忙说,“当然不是!是警方自己跟上了他们……”
贾华源心中更惊,“那帮人,难道现在已经被抓住了?”
贾承悉心中顿时迷茫,昨晚他一直拼着命护父亲下山,并没有再接到警方的电话,也没看到警方的人,他有些迷惑地摇头,“不知道,他们后来又没有通知我。”
贾华源完全不知道他这说的是什么意思。
贾承悉把昨晚收到电话的情形认真详细,分毫不差地又说了一遍。
随着他的叙述,贾华源心中渐渐仿佛有些事情多了答案,怪不得绑匪一路无头苍蝇般的乱蹿,带着自己没有目的一通乱走。
“我先是跟到酒店……后来接到短信又来到树林,一路顺着下山,才能找到爸爸,那真是九死一生。”贾承悉继续说着自己的历险故事。
但他越说,贾华源随着一些事情有了答案,另一些事情却更为迷惑。何况,绑匪冰冷残酷的警告依旧在耳边,心里挥之不去,他有些烦躁地打断贾承悉的话,
“你说警方联系的你,那现在怎么又没了消息?到底人抓到没有?”
贾承悉一愣,“……他们还没有联系我。”
“钱也没了你知道吗?”周舒云说,“昨天你的车被交警送回来,车上没钱了。”她也听的一头雾水。
“是吗?”贾承悉迷惑起来,“会不会是警方抓人的时候,做证物拿走了?”
“那警方什么时候能联系我们?”
“这样……”贾承悉也开始想不通,“他们要我开了后备箱,说绑匪拿钱时候就抓人的……这,这我也想不明白。”
又回到了那不知身在何方的“警方”那里。
如果他们永远不出现,这件事,不就只能这样了?
贾华源看着儿子,儿子版本的故事他完全没有参与感,只知道自己昨天差点死了,今天回来,还听到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不由想到,会不会,是承悉自己报了警?
一想又不可能,如果承悉报警,警方应该今天会跟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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