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3月5日,天气晴。今天是个特别日子,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下午两点,当我进入金泽河收藏室的那一瞬间,当我看到堆满十几个紫檀木架古董的时候,整个人完全不属于自己了。也许中国人所说的‘灵魂出窍’就是这样吧!总共四五百件,其中光字画就有七十多幅,郑坂桥、赵孟頫、仇英、米芾、董其昌和八大山人的都有,我的眼睛已经完全不够用,手也一直在颤抖。当时,我的脑子里跳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大日本万岁!正因为日本的强大,我才有机会看到这些流芳百世的古董,最重要的是,我可以拥有它们。这里的每件文物,都有可能成为我宫本家族的私藏,只要我愿意。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1942年3月9日,阴天。我用了整整四天时间,才把这四百六十六件文物全都清点归档完毕。这里我最喜欢郑坂桥的那幅《行书轴》,他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崇拜的书法家和画家,别的先不说,这幅画我是要定的,相信山下少将不会干涉。四百六十几件,我留下多少件合适呢?这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最后我决定,至少留下四十件。没想到,金泽河这个朝鲜人居然有这么多古董,看来,他半生都在搞收藏,不过是为山下少将和我而搞,我要谢谢他。但没办法当面感谢了,因为他已经在那天下午成为山下少将的刀下鬼。这只能怪他自己,为什么非要说那种话来激怒山下少将呢?看来他并不是个聪明人,金家二十几口都是他害的。”
“1942年3月11日,晴。山下少将对我交上去的清单非常满意,同时我听到他跟菊地大佐交谈,好像说金泽河的孙子失踪了,并没有被军方处死,还有传闻,他是被金家一名越南藉女佣给抱走的。不然,才两岁的小孩子,自己肯定不会逃掉。我不知道山下少将为什么非追着不放,只是一个两岁小孩,就算长大又如何?不久的将来,大日本帝国就会占领全世界,难道他还能报仇吗?”
翻到这里,那名男信徒忍不住说:“这个宫本诚是谁?真是太无耻了,他、他怎么能这么不要脸?跟着日本鬼子到处抢东西,还把责任推到对方头上!为了霸占别人的古董,居然杀光人家二十几口……”
傅观海微笑着:“他是宫本纯一郎的爷爷。”
“宫本纯一郎先生?”男信徒惊讶,“那不是日本堂庭制药株式会社的老板吗?女神给我们讲法的时候,经常会提起他。”
傅观海问:“女神怎么说的?”
男信徒回答:“她说,宫本先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也是最坏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女神怎么解释?”傅观海问,男信徒摇头。
日记中除了记有宫本诚跟着山下奉文各处搜刮文物之外,还写了他曾经到新疆若羌参观日本军方在那里修建的秘密研究基地。傅观海对男信徒说:“翻到1937年8月2日那页。”
男信徒连忙找到这页翻开,上面写着:“1937年8月2日,晴。自从7月7日以来,我几乎每晚都在失眠,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盼望的那天终于来到,大日本帝国终于正式开始了对中国这个古老、庞大而又落后愚昧国度的征服。早在二十年前,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现在才实现梦想。我今年已经快五十岁,不过还不算晚,这不正是一个男人年富力强的年纪吗?与二十年前相比,我已经有了更丰富的社会经验和文物鉴定经验。但在我内心深处,永远忘不了那个拥有特殊能力的中国人,他只需闻一闻,就能知道某件东西的来历、曾经拥有者是谁,这太令人羡慕。
看来,我是个天性好奇的人,也许正因为这项特质,才让我能够成为一名文物探险家。昨天吃饭的时候,山下少将对我说,半年前,橘瑞超先生在新疆婼羌县东北方向的库木塔格沙漠中遇到很多奇怪现象,就委托大谷光瑞伯爵,让他命令吉川小一郎带着考古队来到婼羌,进行考古发掘。据说有重大发现,现在军部已经派人过去,好像在修什么研究基地,打算长期进行科学研究。具体的山下少将也不太了解,我很兴趣,让他帮我协调,想去看看。山下少将倒是一口答应,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如愿。”
“1937年8月6日,阴天。终于可以去新疆了,我从来没到过那片神秘的土地,希望有所收获。”
“1937年8月15日,晴。已到达库尔勒,吉川小一郎的考古队在这里有个驻地,可以乘他们的吉普车前往婼羌。没想到新疆的八月份居然如此之热,气温计显示中午竟有摄氏四十三度,简直可以在地面煎蛋。对我这个长年生活在北纬三十四度的人来讲,真是个灾难。但所有困难都无法阻挡探险家的脚步,不是吗?”
“1937年8月16日,晴。沙漠真是个神奇的地方,白天和今晚的温度差少说也有三十度以上,今天正午是42度,现在是半夜十一点钟,气温计是9度,相当冷。考古队的酒井队长很热情,听说我是山下少将介绍来的,对我非常关心。只是我非常不习惯晚上在沙漠中睡帐篷,早知道就带棉袄来了。”
傅观海静静地看着日记,他发现,宫本诚不但是个文物收藏家和探险家,文笔也相当不错,也许是长年写日记练出来的,很生动详细,令人眼前浮现相应的画面。看着看着,傅观海似乎在脑海中同步目睹着整个经过……
1937年8月17日。
戴着土黄色凉盔帽的宫本诚从营地帐篷内钻出来,手挡着刺目的阳光,其实不如说是在挡风沙。一辆绿色军用吉普车从远处驶来,后面拖着长长的灰尘。汽车在营地停住,出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穿着浅灰色工作服,也戴着凉盔帽。宫本诚笑着迎上去:“酒井队长,今天能带我去看看吗?”
“你有没有给家里写信提过此事?”酒井队长忽然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