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坐在一辆黑色依维柯商务车的副驾驶位置,开车的是个壮汉,头发剃得很短,戴着蓝膜雷鹏太阳镜。后排座躺着秦震,嘴上粘有黄胶带,双手反剪在背后,手腕和脚踝处都用白色尼龙带捆着。艾丽拿着秦震的手机,再次拨打名为“郝运”的号码,话筒中传来电子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为什么总是关机,他能去哪呢……”艾丽自言自语。
开车的壮汉说:“他收了秦震的二十万,又是个胆小如鼠的人,自己有机会逃走的话,怎么可能还会跟秦震联系?换成我也会装消失啊!”
艾丽说:“手机不开机,就算定位系统也找不到,难道这次新疆之行白费力气了?”壮汉笑起来,称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
“那座沙漠中的基地到底是做什么的,那个姓魏的老伯为什么短时间内衰老得那么快?这些事都太奇怪了,理不出头绪!”艾丽有些不耐烦。
壮汉回答:“会不会是那座基地里有什么辐射?那魏老头不是趁机逃走过吗,在基地中乱跑乱撞,说不定碰到什么仪器了。”艾丽想了半天,长长地吐了口气,显得很无奈。
“要不要拷问拷问他?”壮汉回头看着躺在后排的秦震。
艾丽摇摇头:“以我对秦震的了解,就算知道怎么能找到郝运,他也绝对不会说的。先把他送回南京,让傅会长决定。”
壮汉问:“你刚认识他多久,就知道他是死硬派吗?”
艾丽笑笑:“时间长不代表就了解一个人,时间短也不代表就不了解。”
汽车一路从若羌驶到乌鲁木齐某民用小型机场,有架三叉戟式私人飞机已经在这里等候。飞行员跟那壮汉握过手,说:“民航局已经把线路批下来了,但要尽快,中国对这方面管制非常严,夜长梦多,搞不好飞上天就会降落不下来。”三人钻进飞机,缓缓由跑道飞离机场,升到空中。
几小时后,从乌鲁木齐向东南飞到南京,在市西郊的一座私人机场缓缓降落。两辆大型商务车已经在旁边等候,几个人出车过来,共同把秦震抬进一辆车内,艾丽和那壮汉握手告别,然后她钻进另外那辆。
两车一前一后来到南京以南的高淳区,这里矗立着两片白色建筑,互相对称,中央是几千平米的厂院,两片建筑的醒目位置都有LOGO,左侧楼是一只抽象的猴子双手高举,背生双翅。右侧楼是四个大字:圆易精密。两辆车驶到厂房大门口,保安走过来,司机递上一张卡片,保安将卡片在手里的机器上一刷,机器顶端亮起绿灯,同时发出“滴”的声响。保安敬了个礼,操作机器遥控打开大门的电动伸缩栏杆,两辆车开进厂房中央的地下车库入口。
在地下车库,两辆车拐两个弯,直接开进一个有电动卷闸门的单独车位,卷闸门下降关闭,几个人出了汽车,把秦震抬出来,走进电梯。到顶层13楼后电梯门打开,是装修豪华的长长走廊,另有四人过来接应,之前的人点了点头,返回电梯离开。
四人将秦震扛在肩头,就像扛阵亡军人棺材那样,艾丽跟在后面。走廊两侧的墙壁挂着不少画,左侧是中国画,右侧是西方油画。每两幅画之间都有一扇精致的门,以整块紫红木雕成,用纯银装饰有云纹,门的正上方中央也用纯银镶嵌数字。艾丽来到镶有1314编号的门前停住,推门进入。
这是间卧室,有精致的大床和家具,四个人把秦震扔到床上,转身离开了。艾丽把门反锁,坐在桌前,打开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按键把屏幕唤醒,画面似乎是某会议室的监控录像,分割为四组角度。会议室异常宽敞,从房间和人的比例判断,至少也有三百多平米,大门对面的墙壁全由巨大玻璃组成,外面几乎能看到半个南京城。厅中央摆着紫檀木的长条会议桌,坐满了人,有男有女,大概二十几人。
首席是个约六十岁的老者,满头银丝,戴金边眼镜,面目慈祥,身上穿着宽大的浅灰色中式长袍,双手放在桌上,戴着白手套。次席是一位四十左右的男人,穿着白衬衫,手中夹着一只精致的金笔,正在五根手指中灵活地来回旋转,表情非常悠闲。桌中有位中年男人开始讲话,艾丽用键盘操作摄像头,使镜头对准这位中年男人,再把焦距拉近。
中年男人说:“最近半年,我的医院接到十几封患者来信,都是他们家属投来的,他们觉得‘圆易精密’开发的手术机器人虽然比美国便宜,但价格还是不菲,做个开颅手术要二十万,逼得很多患者家属不得不卖房才能凑齐。”
“是啊是啊!”旁边的一位中年女性接口道,“既然已经能够国产化,是不是考虑把价格降下来,这样才能扩大营业额?”
艾丽将摄像头角度对着她,拉近焦距仔细地看她的脸。
一直在转笔的男人忽然停住动作,上身前倾,眼睛紧紧盯着中年女性。看得她表情尴尬,浑身不自在。这男人笑着问:“陈院长真幽默,您虽然已经是英国籍,但还生活在中国的吧?”
中年女性回答:“我没明白您这话的意思,傅总。”
傅总说:“中国有十几亿人,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中国早就没那么穷了。有钱人有的是,就算患者没钱要卖房,起码他们还有房可卖。既然愿意卖房就说明在他们眼中,人命还是比房子值钱,不是吗?”
“可是……”中年女性说,“我们研制手术机器人是为了治病,让更多的中国人能远离病痛、延长生命,提高生活质量,这是我们的最终目的。病治好却连房子都没有,这生活质量恐怕也没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