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头顶,有佛光普照,梵音在耳边响彻不绝。无忧海畔,佛祖端坐于莲花座上,诵经将佛,座下,有数以千计僧侣,曾于人间坐化,如今,得以往生西方极乐。
地狱众生,阴魂漂浮,金光及身,灰飞烟灭。
十八层地狱,地动山摇,血池水翻涌,无数枯骨冒出头颅,化作一缕灰烬。
凄厉的惨叫声,夹杂在诵经声中,却终是抵挡不过,被迅速湮灭。
地狱变相,将要倾塌。
苏媚娘笑得很是灿烂。
却忽然,苏媚娘的笑容僵住。
方才已跑出三界殿的归芜,此时漂浮于无忧海上,微阖双目,似已沉睡,她脚下所点,是自己前世的真身,那一朵不染尘烟的净莲。
“归芜……”苏媚娘看向遥远苍穹:“万灵枯,你都对她做了什么?”
“便是得不到佛祖的金印,这一朵净莲的魂也足够我真身不毁。苏媚娘,我要的东西,你夺不去,因为,万灵枯已不是从前的万灵枯了!”
天地间的金光,瞬间湮灭。
佛祖不见了。
众僧侣不见了。
只有一片无忧海,以及漫无边际的黑暗。
黑暗之中,是无间地狱。
无数魂灵在此处飘荡,新鬼烦冤,旧鬼哭。谁比谁苦楚?每个魂魄身上都有前世一段难了的孽缘,放不下,也就逃不得,在无间地狱将痛哭轮回,西方极乐与他们无缘。
此处,只余一抹微光。
一抹微光,攒于苏媚娘的手心,至清至明,是她唯一的庇护。
她渐渐站起了身,手中光芒指向无忧海上,照见昏睡的归芜,茫然仿佛没有一丝魂灵的归芜。
归芜身上,便被这佛界之光笼罩,沐浴清明,她四散在无间地狱中的魂灵正在一点一点朝这具凡人的身体聚拢。
而此刻的苏媚娘,原本红润的脸上,渐渐现出一丝苍白。
黑暗照不见,可气味却能闻到,苏媚娘捧着华清镜的掌心,手纹蜿蜒,血液流淌。
以血聚魂,这是华清镜最禁忌的秘术。
而苏媚娘的师傅景鉴仙姑,便是动用了这禁忌秘术,妄图以血聚魂,将那困于蜃景中的男子救出,当二人血液相融之时,亦是景鉴仙姑魂魄飞散之时。
人心有贪欲,当人为了一己私欲使用华清镜时,魂魄便已堕落,华清镜定要将其反噬,即便是它的主人也不例外。
苏媚娘深知动用此秘术的后果,但她无所畏惧,因为此时,她的心中没有丝毫贪念,所作所为,只为救人,华清镜该当明了。
“媚娘……”
黑暗中一声轻唤。
苏媚娘惊讶抬头,归芜所在之处,此时此刻,变成了妙笔生。
妙笔生漂浮在无忧海之上,看向她的目光里,是悲凉。
“鬼爪子,你如何会闯入归芜的梦中?”
妙笔生伸出了手,这下苏媚娘看清了,他之前隐藏在宽大袖子中的手上,正握着一支毛笔。
妙笔生花,他手中握着的,正是仓颉造的生花之笔。
生花笔,苏媚娘记得清清楚楚,已被妙笔生亲手毁了。
苏媚娘笑了:“你不是鬼爪子,万灵枯,要冒充鬼爪子的模样,你还不配。”
万灵枯的声音自天边传来:“苏媚娘,你莫忘了,此处不过是归芜的梦,我既然可以在梦中重塑地狱变相图,你用华清镜造蜃景,自然也能塑成心底最渴望之人的模样。这个妙笔生,存在于你的心里,我若毁了他,会怎样?”
“那么你便试试,与我毫不相干。”
“是么?我忘了告诉你了,我所重塑的地狱,所有魂灵皆非虚妄,乃是世间凡人在阴曹地府的一魄残存,我历时许久将他们收集,现下,你所看见的,便是他们的魂灵,真实的魂灵。”
这些凡人的一魄漂荡在苏媚娘周围,发出莹莹的青光,都是积聚一生的怨气。
而妙笔生周身,亦被青光围绕,便是隔着浩瀚的无忧海,苏媚娘也能感觉到,这怨气来自于妙笔生心底那个永难启齿的痛,有关百灵儿的痛。
无忧海,无苦无忧,此时海底却又无数双手伸出,纷纷聚拢于海之中心妙笔生漂浮的地方。
人间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无数双手便是人世间的七苦,无苦无忧只是美好的愿景,这世上,又有谁当真无苦无忧?
这些凡人的一魄,又何尝不是遍尝七苦,痛过之后,方能了悟?
现下,它们齐聚于此,被妙笔生,亦或说归芜这朵净莲身上至纯的佛气吸引,要将他拖拽于无忧海底,生生撕裂成千片万片,度它们前往西方极乐,从今往后,再不见七苦,再不历轮回。
一念生贪,一念生痴,一念起,一念灭,一念生,一念死。
华清镜光芒大盛。
那足以照见整片无忧海的光芒,凝聚于苏媚娘的指尖,渐渐蔓延她的全身,她整个人都与华清镜融为了一体,镜是华清,她是华清。
无数双手紧拽着妙笔生沉向无忧海中,万鬼齐哭,死魂灵在天尽头处游荡,最险恶的那一只,攀附在妙笔生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