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呆呆的看着帐顶,伸手压着胸口,那里蹦蹦的跳动不已,十分的欢快。
她缓缓地坐了下来,身上的丝绵被子滑落下来,周氏满脸潮红,轻轻的咬住了下唇。
这么多年了,在她以为已经心如止水的时候,竟又一次梦见了那个男人,梦见了他们相遇的那一年。
那一年,她不过是初及笄的青春少艾,看多了话本子,对这世间的男女情事有了懵懂的了解,也有了未知的憧憬。
但她也知道,话本子里说的,都是些公子小姐的韵事,她不过一介秀才家的姑娘,哪敢奢望?
然而,哪个少女不怀春,不敢奢望,就不能有梦想了吗?
周英梅心气儿高,自小被父亲疼爱,跟着他读书认字,自然不同大字不识的粗野乡民女子,她也瞧不上那些目不识丁的庄稼汉,哪怕他们看她的目光跟看一只白胖馒头一样。
而父亲,也没想着把她嫁给种地的男人,他已经看好了一个会读书的男子,只等着女儿及笄后为她相看。
也就是那时候,周英梅偶然的去一次镇子采买做绣活所需要的绣线,遇上了那个心中的朱砂痣。
那个温文尔雅的公子,说话的声音真好听,彬彬有礼,既会作诗又会作词,可不就是她心目中理想的佳婿良人么?
周英梅自知自己身份低下,并不敢奢想,只能偷偷的爱慕着,但那温文的公子,却对她表了爱慕,爱她的温柔良善,爱她的得体。
这样的表白,宛如一只大馅饼似的,把她砸得晕头转向,满心满眼的欢喜,忘了自卑,忘了身份,也忘了羞耻,像一只飞蛾一般的,不顾一切的扑向了火,扑向了心中的爱恋,交付了一切。
那段日子,是甜蜜的,是美好的,也是醉人的。
直到她发现自己有了彼此的爱情骨血,满脸欢喜的告诉他,还没等来他许诺的八人大轿,先等来了他的家人所带来的噩耗。
周英梅明白读书人最重视的就是孝字,她明白他的难处,明白他的苦衷,也理解他的前途,所以她甘愿等。
殊不知,这一等,就是十五年,却始终不见斯人归。
周氏这十五年来,受过多少的白眼,多少的诟病,她都忍了,都可以接受,可以接受他的迟迟不归,却始终不能也不敢想,他是永远的来不了了。
五福已经长大及笄了,她也不敢想了,也不想想了。
却偏偏在现在,她就梦见了那个人,梦见了当年彼此相遇的情景。
一眼万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周氏下了床榻,点起了油灯,从床头拿出了一个小小而老旧的木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张纸。
她动作轻柔的把那张纸拿起来,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绝世珍宝一样,小心地展开,上面的字,毓秀有力,乃是当年那人亲手所书。
这是一纸婚书,一纸承诺,上书着两人结成鸳谱的内容。
周氏摸着那男子的名字,心中一酸,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