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轿夫走得飞快,丝毫没有因天冷路滑磕绊到。
三十名黑甲军在轿后传来整齐的步伐声,竟有着金戈铁马的意境,让人莫名地心生寒意。
我知道这不是好兆头,却又不敢说出心中的不详,只紧握了三姐的手。
三姐坐在我身边,一路默默垂泪。我不知如何劝她,心中只盼轿夫再走得快些。
安青王府早乱成一团,王妃携着诸位侧妃和夫人们在大门口相迎。
听夫人们哭得肝肠寸断,我有些心灰意冷,难道我和三姐来迟了,安青王已经过世了吗?
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只寒暄几句,便由正门入王府。
我心中微感凄凉,当日送我出府开边门,仅有祥叔相送。现在三姐顶着二皇子妃和韩国夫人的名号回府,却这般兴师动众。
又暗骂自己狼心狗肺,安青王病在旦夕,我却还想着自己。
直奔安青王的寝殿惠安堂,一路上相迎之人络绎不绝,更让人心惊安青王的安危。
我不等丫鬟来搀扶,便由轿中跳下,率先冲进了惠安堂,自己都不曾留意心中竟如此惦记安青王。一直以为,我对安青王算计大过亲情。不曾想,安青王早已用慈祥的父爱融化了我那颗冰冷的心。他就是我这一世的父亲,在我心里的位置,不输于生父。
惠安堂内的摆设依旧,点着我熟悉的檀香,青色布帐中躺着一个瘦弱的身影,我怔了几秒才扑上前去。
眼前是个形容枯槁即将油尽灯枯的老人,虽睁着眼却口眼歪斜,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再不见往日战场上豪爽的威武英姿。
“爹爹!”我颤着声喊道。
安青王的眼皮抖了抖,说不出话,喉间却发出“呃呃”的声音。
他显然认得我,迷散的眼睛亮了一下,滑落两滴浑浊的泪。
我心中焦急,却苦于自己不曾钻研医术,不能替他分担痛苦。
再也忍不住扎进他怀里哭喊道:“爹爹?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是你的颜儿,是你的颜儿啊!你看看我,再抱抱我,才三个多月你怎么就成了这样?”
安青王的嘴唇不停抖动着,歪斜的脸上老泪纵横。
我知道他心疼我,思念我得紧,见到我也很激动,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能抱住他只剩骨架的身躯放声大哭。
三个多月仿若沧海桑田,我再回来竟已物是人非。
这个曾经疼我爱我的老人,因为将我送出府还不准我回来看他被我迁怒的老人,我一直不曾让人带话给他,一直不愿传递书信安慰他,但他却依然这般牵挂我,想念我。
我是怨他的,也是怪他的,怨他狠心不准我回来,怪他和二皇子一起算计于我。
可是,现在,我却觉得任何算计都抵不过他眼里滚落的泪水,前所未有的骨肉相连之情让我生怕从此之后失去他再也找不回来。
王妃带着三姐等人进来时,我正抱着安青王哭得死去活来。
王妃不满地怒斥我道:“七小姐不得胡闹!王爷还活着你便哭成这样,是想咒王爷早去么?”
我恼怒异常,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般跳将起来,冲她吼道:“他是我爹爹,是我爹爹!为何你们早不送信让我回来看他?为何你们要等他变成这样才准我回府?我恨你们,恨你们!”
我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也从未说过如此狠绝的话语。
王妃大怒,劈手给了我一个耳光,骂道:“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小野种,王爷心善收留你至此,别以为所有的人都会忌惮你。若不是王爷还容得下你,我现在就叫人将你赶出去!”
我毫不惧怕地瞪着她,“我不会走,只要爹爹还活着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也不是什么小野种,我是爹爹的孩子,是爹爹的骨肉。”
王妃的手再次举起来,却被一只大手猛地制止住,祥叔像座大山一般立在我和她之间,面无表情道:“王妃息怒,王爷病倒前留有书信,且交代阿祥,要好好善待七小姐,谁敢为难七小姐,家法处置!”
我的腕上一紧,顺势看去,却吃惊地发现安青王的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我。
顾不得其他,我将脸贴在他憔悴瘦弱的脸上,泪水混着他的泪水滚滚落下,“爹爹?您想颜儿对吗?您认得颜儿对吗?您可知这三个多月来颜儿没有一天不想爹爹的?颜儿对不住爹爹,颜儿不该和爹爹治气,颜儿知道爹爹是为了我好。颜儿既不能承欢膝下,亦不能床前敬孝后悔莫及。您原谅颜儿,爹爹,您原谅颜儿!”
所有的眼睛都盯在安青王突然握住我的那只手上,王妃张大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再看向安青王。
她被安青王眸中突然绽放出来的犀利怨恨刺伤了眼,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喃喃道:“反了,都反了!”却再也不敢上前,更不敢为难我。
她一让开,众人立时便围了上来,先前都视我如毒蛇猛兽,现在倒是真情流露了。
安青王在这一刻突然爆发的护犊之情让所有人惊惧,也让所有人为之动容。
他是疼爱我的,真心疼爱我的。管他谁说我是野种,管他谁讥讽我是捡来的孩子,我只知道,这一世我是安青王的女儿,是这府里的七小姐,这里就是我的家。
痛拗半响,三姐终于缓步上前,哽咽道:“颜儿,你莫再忧伤了,好歹爹爹还活着,他最是疼爱你,你这般伤心,让他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