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知道玄风有秘密,一直知道他的人生里不止出现过我一个女子,我甚至走不进他的世界里。他把自己保护得太好,为了不让我的世界被颠覆,他不惜将自己包裹成铜墙铁壁,我看不懂,亦猜不透。然而,无论他隐瞒了什么,无论他在害怕什么,我都坚信,他爱我,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我只怨苍天无眼,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不能与玄风同生共死,但我能选择对他不离不弃。他怕也好,不相信也罢,我只要这样静静地陪着他,看着他,只要我相信他就好。
坐在铜镜前,我轻轻梳理自己的长发。
玄风走进来,从我手里接过玉梳在我身后替我一下下梳起来。
我闭上眼睛靠进他怀里,他低低地笑出声,“可是累了?我抱颜儿去榻上睡吧?”
摇摇头,我道:“才睡醒,哪里就有那么多瞌睡?倒是你,怎么回来了?婷娟才说大臣们都在勤政殿外候着呢,过不了多久,麟儿他们就该来了!”
“想你了,所以回来看看,陪你说说话再去。”
我斜睨玄风一眼,从他手里夺回玉梳,“前几日还在为北方的旱情发愁,今日就偷偷溜回来,让那帮老臣们在大日头底下晒着,你倒是忍心。”
“他们终日在我耳边絮叨,将我置于炭火之上,今日也让他们尝尝这般滋味儿有何不可?”
我无奈地摇摇头,冲外屋喊了声“婷娟”。
婷娟进来,给玄风行了礼问:“娘娘是要奴婢现在送过去吗?”
我点点头,“去吧!浸染就不要去了,她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别累着,你带几个动作麻利的太监宫女过去,让每位大臣们都喝一些,告诉他们,皇上乏了,要歇一会儿,让他们都在廊下候着,莫被晒晕了。”
婷娟嬉笑道:“娘娘心眼儿真好,这些绿豆银耳羹原是给皇上熬的,如今倒便宜了那帮老顽固!”
我呵斥道:“皇上面前,休得无礼!”
她忙冲我吐吐舌做了个鬼脸,又转身向玄风毕恭毕敬行了礼,这才兴冲冲地去了。
玄风皱眉,“又让宫女太监给大臣们送解暑汤羹?婷娟说得没错,倒真便宜了那些老顽固。”
“你呀!”我伸出食指在他额上轻轻一戳,随手绾了个坠马髻,便要插上金步摇。
这只蝶恋花金步摇被玄风珍藏了很多年,玄风说那曾是我的,是我尚未嫁给他之前他暗中爱慕于我偷偷藏下的,是我与他情比金坚的见证。平日里我总舍不得佩戴,但今日,麟儿要带妻儿来宫中辞行,我与玄风将为他们设宴送行,我便选了它。
我懒散惯了,平素不喜着大红大绿,总爱穿素净些的衣裳,尤其是夏日,更是整日都穿白衣。玄风虽因我身为皇后不着正红略有不悦,但见我怕热,倒也不逼我。既喜欢穿白衣,弄得满头珠翠着实不好看,因此我每日只简单在发间簪几粒珍珠,用一根素色玉簪固定了便成。今日我既梳坠马髻,着正装,势必要戴上这支金步摇才不显轻率。
刚将金步摇插好,玄风却将它取了下来,我尚未来得及询问,他已伸手将我的坠马髻打散,拿起玉梳仔仔细细地重新为我绾发。
“咦?”我不解地扭头看他,“平素你不是最喜欢看我戴这支金步摇么?今日为何不让我戴了?”
他笑着将我的头扳正,道:“不是不让你戴,今日虽是家宴,但麟儿携带妻儿前来,你好歹也是做皇祖母的人,梳那坠马髻显得太小家子气,还是梳牡丹头更能凸显出你的富贵和端庄。”
“这倒是!”我赞道:“我只当你平素见我梳坠马髻都嫌繁琐,没想到今日你竟有兴致替我梳牡丹头。”
玄风但笑不语,手法娴熟地梳将起来,无比繁琐的牡丹头他只用了半个时辰便梳好了。
其实我是很喜欢坠马髻的,总觉得看起来随意又不失婉约,但不知为何,总感到玄风不喜我梳坠马髻。后唐女子盛行坠马髻,我也不能免俗。玄风每每见我梳了坠马髻虽不贬斥,但我能看出他的不悦,久而久之,我便不再梳坠马髻了,平时大多简简单单地在脑后绾个圆髻了事。
除了十年前的封后大典,我再也没有梳过牡丹头,今日玄风亲手为我绾发,倒衬得我眉眼间多出几分妩媚来。
我不由感叹,“真的老了,想我十年前还嫌牡丹头老气,不料此时此刻竟也显得如此端庄。”
玄风颇不以为然,一边往我发间簪上细碎的珍珠,一边说:“如今你做皇后已久,当然更显端庄,我倒更喜你眼角的那丝妩媚和成熟,端得叫人看了心都会砰砰乱跳!”
玄风很少跟我打情骂俏,动情之时也多用眼神来表达自己的心迹。最近倒像是突然开窍了,情话越说越顺口,也越来越叫人脸红。
我垂眸在他腰间拧上一把,娇嗔道:“真是为老不尊,越来越没有正形儿。”
见我脸红,他索性停了手扳过我的脸吻下来,“既已背了为老不尊的名声,那为夫便没必要故作姿态假清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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