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透过树叶照在张宝成面上,见到的人都要吓得一哆嗦。
他行刺萧护不成,为求活命,把自己面皮生生削过一层。这才几个月,面上结一层痂,鬼也只能生成这模样。
依靠这鬼像和功夫,张宝成才收服新近的一批恶强盗。
张大帅比别人吓人多了。
……
营地里,十一公主和豆花在烛光对坐瞪眼睛。豆花小声问:“将军要是不要咱们?”十一公主豪气上来,反正也出了京。她和奶妈坐一个车出京,看到路上百姓们对大帅的热泪欢送,看到商家们一个一个送大帅银两,有人也送银票:“通存通兑,小号的,加盖我的印,到哪一个铺子不敢不给!”
也有不来的,不过来的人就不少。
大帅面子足矣。
他苦战兵乱,这是他的回报。
在宫中长大,在书上看过万民伞等的十一公主,这才生生的明白什么叫百姓拥戴!
那些挂在面上的泪水,是发自内心的,才感动人。
也把一直向往自由的公主内心深处,那长年让宫规压抑住的,人的本性挤压出来。
从出城十一公主就是兴奋的,如出笼鸟儿。可怜她长这么大,在嫁伍思德以前,宫门也一步没出过。
此时出城,还要走得更远。除了挂念母妃以外,再就是兴奋兴奋,外加兴奋。
十一公主一挥手:“他不要我!姑奶奶答应带上我!”
豆花点头称是。
十三姑奶奶发话,伍家上上下下只会堆出笑说一个字:“好!”在豆花看来,十三姑奶奶才是最威风的人。
帐篷帘子打开,伍小伍伸出头:“收拾东西,就走!”头一缩,脚步声跑远。豆花发愣:“这才安稳下来!”
才把包袱打开,才把东西拿出来,才试图把将军帐篷打扮得跟公主房中一样,只是恨恨十三姑奶奶家守门的张家,还将军咧?真粗鲁,把公主的茶碗丢了不少。
再想自家的伍将军们,没有一个不粗鲁。
就是除公主以外的伍将军夫人们,平时说话也是大呼小喝的。
怎的大帅就是斯文的?
豆花好生不解,也七手八脚把包袱重包上。张家虽然收拾出去不少,还是一个大包袱。公主的衣服,公主的枕头……张家对于衣服之类不敢乱翻,怕不一小心翻出公主的里衣,伍思德不和自己拼命才怪。
这包袱,主仆两人往外抬。
一出帐篷,先看到伍小伍皱眉:“你们包的什么?还有心情带这些!”豆花对着他最敢噘嘴:“衣服,被卧,细软,吃的喝的,擦牙青盐……”
伍小伍用手通耳朵,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喃喃:“怎么一说话就像踩中天下所有的鸡脖子!”十一公主问:“将军在哪里?”
“在码头上。”
十一公主放下心,将军在哪里,自己自然在哪里。把包袱交给伍小伍:“我去找二婶儿。”对丁婆婆,十一公主还是孝敬的,就是和翠姑等伍将军夫人们出身不同,想的不同,大家处不来。
族长、丁婆婆和她们坐车到码头下,头一眼,十一公主就看到伍思德。他恭敬的在大帅面前,正在听大帅说话。
大帅在劝吕氏、若荷和秀兰:“你们带着孩子,也离去吧。”旁边有一块翻开的地,露出湿乎乎新翻出的泥土,有大石一块,底面朝天,上有泥土。
本来是让三爷一同回江南,三爷萧拔哈哈一笑,也不回话,把地上这块半人多高的大石一把举起,石在手中,放声道:“大哥,你看我可能跟去!”
重重把石头往地上一扔,地面也震几震!
水边儿帮着维持上船的秦乱见到,伸舌头:“好汉子!”他本来对萧护佩服,是由于他庇护家人性命;后来对大帅佩服,是他虽招兵源,却不要下三流的混混。
今天,就更是佩服萧护大帅。
大船可装三百人,两百是家眷,再一百人是保护的士兵!
一只大船四到五只小船跟随,小船上全是士兵!
听说陆路上又有人打通道路,一路护送。
秦乱对自己的弟兄们惭愧道:“当学大帅,跟他的人全安排得稳妥!”
萧护在京中招兵并不多,家眷们也不太多,有些亲友们也相随,却能从军,五十只大船,全是女眷和孩子。
又有一些人能坐车,全是陆地上走。
还有一些士兵,是兵乱中没了家人,没有家眷要护送。可看到大帅庇护到如此地步,也心中感动,更为信任。
三爷萧拔露了一手,萧护知道他伤已好。三爷对萧护只是笑,大哥你取来多少珍贵药材,一年多了还能不好?
孩子都哭声比别人响。
是个姑娘,娇滴滴的尿了饿了就扯着嗓子哭,也不到两个月,就哭得有了尖声。
吕氏就不肯走,她抱着孩子哭:“大嫂有哥儿,也在您身边,除非大嫂肯走,我才肯走。”萧护大帅到此时,谨慎想一想谨哥儿要不要走?
不!
他坚决不要和十三母子分开。
这不仅有大帅自己幼年与父亲常分开的父子情,还有就是十三到身边后,总是要走总是不声不响离开,大帅有点儿心病了。
萧护苦苦的劝吕氏:“十三不在我身边,我才不会安心。而马上只怕要打仗,你和弟妹们走吧,我放心!”
十三更骄傲了,把儿子轻轻抚着,见他在这么吵闹中又要去睡,不禁喜欢,这是个能吃能睡,有福的孩子。
吕氏的女儿,则被母亲热泪滴一滴在面上,哇哇大哭。
三奶奶吕氏、七奶奶颜氏、九奶奶祝氏、十五奶奶杨氏都是经过兵乱的人,想兵乱困在城里几乎不能出去时,也过来了,何况是这一次在旷野中。
以她们想来,腿在自己身上,哪里都可以去!
又胆子比在家时大了不少。
又兵乱后,张太妃感激,以布衣身份,也多次招入宫中赐宴。布衣身份,可以去陪太妃一同用饭,妯娌们虽个性不同,也因此更为和气。
心满意足,还有什么可挑剔可去矛盾的呢。
四个媳妇跪下来:“就打仗,难道不要洗洗缝缝的人,不要帮忙做饭的人,我们不能打仗,只和伙夫们在一处罢了。”
明铛无声无息跪在祝氏后面,怕大帅不要九奶奶,就更不要自己。
若荷和秀兰也不肯走。不肯走吧,出了一个主意:“请三奶奶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回去,路上给口儿吃的,有烂米粥给些,到了家里,自然有公婆照顾,公婆自当感谢。我们不走!”吕氏一听,把女儿看了再看,忍痛道:“不是我狠心丢下你,你回去祖公公自然当你心肝宝贝。”
把女儿送到若荷和秀兰面前:“我的奶水多,妞儿常吃不完。可我多余的,喂不了三个孩子。你们两个人回去,把我姑娘带上,路上喂着些儿,到了江南给我公婆。”
水路最快。
萧老夫人来时只坐船走半路上,是她们人太多,有笨重家什,马车都上船,那船又不止一只,只能在半路上下船走陆路。
而萧护这里走的,只是人没有家什,更不是能上马车的船。说是大船,也只坐三百人,也水军大船是两回事。
从这里去江南的人,会更快些。
萧拔一寻思,反而说好,接过女儿心疼的在脸上贴了贴,送给若荷和秀兰:“你们回去,让我妻子留下,我也离不开她!”
吕氏也骄傲,又对女儿心疼。
这又急急上了最后一船。萧西把女儿亲一口,见熟睡的她不耐烦的皱小眉头。对秀兰道:“我喜欢女儿,真的!”
萧北把儿子抱着,对若荷认真交待:“我的儿子我知道,一定结实。船上吃的有,烂米粥不会缺,先喂三爷家姑娘!”
若荷道:“我会的!”
萧北把儿子送她怀中,把母子抱上一抱,在若荷耳边道:“我很喜欢你,真的喜欢你!”见若荷湿了眼圈,萧北为她擦去:“不要哭,你哭我心里不会舒服。”
蒋少夫人哭哭啼啼,劝蒋大公子同走,蒋延玉不肯:“难中怎么能抛弃他。”谢少夫人更让萧护和慧娘认为奇怪,和丈夫不和的谢少夫人不仅劝谢承运留下,她自己也留下。谢承运因此得意,面上光彩可以三日不洗脸。把妻子夸了又夸,这是头一回。
谢少夫人听到他夸自己,心中鄙视,我是不想回那家,和你过苦闷日子罢了。
成亲日子不多,可那明明春花在手,夏荷送风,秋菊有香,冬梅映雪在眼前,心中却苦闷得如在地狱里,不管什么花儿,什么粉儿,什么绡纱,全看成一片黑暗的日子,再过上一天可以死人。
虽然公婆人也好。
谢少夫人隐约也猜到以后必然凶险,可在京里和萧家妯娌们来往,她们说兵乱故事:“……那郡主也不照镜子,有一碗茶还要茶,容易得来的吗?可是大嫂告诉她的,针头线脑都缺。后来那郡主让苏表公子骂老实了,可是的,就没有人骂过她。我就慢慢的对她说,你出这个地儿,一口干净水也没有。郡主还和我犟,说出门是雪全是水。我说你不怕一捧雪下面,一个死人脸。我说你不信自己外面去看,哪口井里死的没有人……”
谢少夫人在这里打断:“井里为什么有死人?”
“有杀死的,有大姑娘小媳妇怕让人坏了身子,自己投井死的倒干净了。”四个萧家媳妇争着告诉她。
她们成了见识广的,她们还不太认识字呢。而也是名门出身的谢少夫人微红着脸,又舍不得不听。回家去自己喝了一碗金华酒看月色,自己噘嘴,竟然在京里成了少见识的人。
不过想听来的故事,十分精彩。
谢少夫人和四个妯娌一起学骑马,日子过得很是趁心。正要显摆自己会骑马,才不想走。
成就谢承运格外光辉的脸面。
杨文昌早就表露过去意,萧护重重送他一笔银子,不会比送曹文弟的少。杨氏夫妻、蒋少夫人,还有过年来到的蒋延玉弟弟,谢承运弟弟,谢少夫人的妹妹,再有别人上了这船。
罗氏立于船头上,迎风拂发,问:“将军,几时归来?”姚兴献也动了情意,回想妻子因自己苦追她表姐而对自己动心,直到成为夫妻,苦恋自己至今不变。姚将军笑容可掬不住挥手:“相见有日,不必忧愁!”
夫妻分别在船头上和码头上隔水而望,水,隔不断他们绵绵情意。
最后一船往江南的就此离去。
大帅这才松了一口气,见码头上,只有最后一只船在。今夜大帅用码头,为方便管理不混奸细,秦乱办事精细,让所有的船全停去别的码头。
萧护大帅温暖过,又深为感激。不管留下来还是走的人,他全感激于心。
丁婆婆等人不用多派兵,秦乱正好亲自押船去北边儿,说:“谈不上让大帅放心一个人不派的话,不过你可以少派些。”萧护就派上一百人。
丁婆婆等人过来。而伍思德,一扭头,这才看到十一公主和豆花。伍思德脸上红一下,回想他自己说的话。
“公主,就此别过!”
也做了近一年的夫妻,到走的时候,就丢下这一句。
红着脸的伍思德大步过来,嗓音都捏得小小的:“你来了!”十一公主才嗯一声,伍思德高高兴兴道:“你随二婶儿去我家,我爹娘一定很喜欢你。对了,你是公主,千万别和对着我似摆公主架子,你婆婆胆子小,最怕见官;对了,你不会地里的活计,你就绣花吧,再不然坐着别动,家里吃的足够;对了,你不会扫地,这扫地,可以慢慢的学,不然母亲扫,你坐着多不好;对了,你会做饭……”
他只顾自己说,想到乡亲们知道自己娶的是公主,该有多伤心。
“我不要离开你!”十一公主尖叫一声。她早就变了脸色,当丈夫的只高兴去了,粗心没看到。
这尖叫,把码头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几乎全扭头看。
见一个少年妇人,揪住面前五大三粗的汉子衣甲,咬牙切齿,带着拼死一博,声声质问:“你为什么丢下我,你为什么不要我,你为什么要撵我走?”
句句暖了伍思德自卑的心。他摸头嘿嘿,看不到自己让公主紧揪的衣甲,大脸上笑容焕发:“你是公主。”
这一句话,十一公主泄了气。
她平时没有少在公主身份上转悠,为总想到自己是公主,和伍思德没少生气,也没少挨他打。伍思德是出于自卑。
可今天的这句话,让十一公主自卑了。
公主又如何?
今天可能是哭的日子,一个一个都是泪眼过,包括大帅萧护。
十一公主也哭了:“是公主又怎么样,是公主你就能不要我?是公主你就能抛下自己妻子?”伍思德也猜到她听到自己话就跑走,应该去宫中辞行。但还是小心地问:“我走的时候,没看到你,不是丢下你,以为你丢下我。”
“我去接母妃,母妃不肯走,太妃宫中顾公公送我出来的,你去问他!”十一公主凶巴巴,在酒楼上把伍家兄弟逼得跳楼的架势又出来。
走投无路时,公主火气爆发得旺!
伍林儿往后面站站,可怕!此时不是酒楼,本将军也不再陪着哥乱跳。后来想想,跳楼的事让人笑话死。
姚兴献最爱笑话人,余明亮和廖明堂又嘴巴快,回去见人就说。伍林儿羞了好几天,快成一块心病。
此时可以报复一下,见伍思德只是嘿嘿,伍林儿好心地道:“哥,那边有河。”河上没盖子,可以随便跳。
伍思德正享受夫妻恩爱,见伍林儿打扰,对着他狂吼一声:“闭嘴!”十一公主吓倒,头一个闭嘴。怔怔揪着伍思德衣甲,见他对自己又转过笑脸儿,也恼怒了,尖叫一声:“我不走!”
伍家兄弟全抱头捂耳朵。
伍小伍呻吟:“俺的娘咧,又开始了!”
萧护在月色下,心中冰冷,又让修复一些。大帅是为给伍家舅爷出气,才给伍思德娶十一公主,这也是十一公主求慧娘而达成的亲事。一直大帅不打算对公主好,还时常在伍思德耳边挑唆几句。
会说:“你看十三,多老实,是我揍在前面了。”
伍思德回家去,十一公主那天要不顺眼,就不会客气。不过好歹是公主,他手下也分轻和重。丁婆婆来以后,伍思德才不再动手,只骂公主。
骂得翠姑她们对十一公主不尊敬,就是这个原因。
十一公主年纪小,也会反抗。她分辨时的尖叫声,伍家兄弟都听到害怕为止!
此时尖叫,大帅反而欣慰,淡淡道:“那就留下吧。”
公主留下,翠姑等人更不答应,也要留下:“俺们手大脚大,比公主强!”十一公主和豆花一起扁嘴,不敢回话。
伍林儿等人成亲后,府中多出来一个婆婆还有许多妯娌,他们是本村人,十一公主时常吃话,对伍思德就顺从些,夫妻最近恩爱得多。
对于和翠姑一个人争执,一帮子人会上来这事,十一公主和豆花也堵在心里,是一块心病。
最后上船往北边儿去的,族长、丁婆婆和同来的男人们走了,族长感觉要出大事,又对伍家兄弟发迹了解,大乱中才出大功名,把儿子留下给萧护,一百人护送,上大船,乡下那架子车可以分拆开来,就上了船。
大帅和慧娘带着众人拜在码头上,直到船看不到,隐入夜色中。
族长对天祷告:“老天保佑,平平安安。”他袖子里多出来数千两银票。一千是大帅送的,余下的是伍家兄弟送的,感激他护送姑娘们来成亲。
江上有清风,风下远去风帆,和才走的风帆成为叠影。一轮明月,带着不随江水不随风的悠闲,高悬在江面上。
江水好似胸中不平,滔滔不绝奔腾哗流。清风又如诉说,不如归去不如归去,让萧护大帅心中鼓荡。
再对明月,大帅长呼一口气,舒服不少。
明月悠然,我亦悠然。
明朝事,又如何?
把将士们亲眷都安置离开,萧护畅快不少。俯身抱过儿子,给慧娘一个微笑:“回营去看平江侯母子商议得如何?”
在慧娘眼中,丈夫的笑容还是顶天立地的,还是一如既往。十三含笑,为儿子掖掖被角,
同夫君并肩回营。
三爷萧拔嘴角噙笑,送妻子上马,情不自禁地抱了她一下,嘴唇轻凑耳垂:“不要担心儿子。”怎么能说不担心就不担心?
吕氏眸中还是有担心,不过回首分外娇容,星光下眼睛亮如繁星:“嗯。”
七爷萧执也把妻子颜氏送上马,是他平时说话就损人的语气:“你居然会学骑马?真看不出来。”
颜氏微微而笑,手执马缰不回话。
九爷萧扬自己上马,眼角对着妻妾全是不耐烦。祝氏牵马过来,明铛见那马高大,害怕地问:“会踢人吗?”她刚才过来,是坐在丁婆婆车上过来。
那车已上船,明铛无车可坐。她不能坐到萧夫人慧娘车上去。
祝氏对她微笑,这是个毫不嫉妒的妇人,才能和九爷这花心人过下去。
不过祝氏今天特别开心。
九爷平时和几个丫头打得火热,又是大帅兄弟,兵乱中有功之人,萧护命他们休养,六部里上虚衔,白拿一份四品官员银子,由官中出。府中又自有月银给,大帅留他们下来,不给任何事情养着也情愿。
关键时候,还是很出力的。
萧扬就大把的时间练功,再出去狎玩,几乎不在祝氏房中。可到走的时候,不管相与再好的女人,也全都丢下,只有祝氏要带上的。
明铛要不是求慧娘,还不会带上。
明铛也看明白九爷是依靠不住了,太花心,轻易的喜欢上别人,轻易的就丢手。萧扬生得好,家势好。在江南有父母祖父在,算有人约束,还收敛几分。在京里,大帅不管他,三爷萧拔稳重些不说他,别的兄弟们更不过问,他手中有钱,算玩了一年多。
明铛只讨好九奶奶祝氏,这是她的当家主母。
见祝氏上马,明铛小心翼翼来扶。祝氏坐到马上,对明铛伸出手笑:“你也上来!”明铛大惊,她想过自己跟马后面走,也没有想过骑到那马上。
她学的是吹拉弹唱,骑马不行。对着祝氏的手和高大的马就往后躲避,摇头不住地道:“我不会,我不行…”
九爷萧扬烦了,见大哥等人已经前行。拍马过来,在明铛肩头上一提,放到祝氏身后,没好气:“耽误事!”
一甩马鞭子,先走了。后面是他的妻妾,他竟然不闻不问。
还在码头上,也不是乱地方,危险自然是不会有的。
明铛尖叫上马,只得抱住祝氏身子,怯生生道:“多谢九爷。”九爷早就不见人影,再谢九奶奶。祝氏笑:“你抱紧我,我不在行,慢慢走还行。”一带马缰:“驾。”跟上前面的人。
十五爷萧据和妻子杨氏早就上马,夫妻并骑在月光下,周围加上江水全幽黑,就更显得月光下人明亮娇艳。清风徐来,杨氏对萧护含情脉脉一笑,自在的拂了拂头发。
十一公主和伍思德也早走了。公主也是坐丁婆婆车到码头上,回去时,伍思德抱她上马,自己上同一匹马,坐到十一公主身后。
身后多了又宽又壮的身子,十一公主不安的心找到归宿。往后靠,再移动身子寻找一个舒服的位置,窝在那怀里不动了。
公主最爱洗澡,澡豆又自己弄,身上从来是软香温甜般。她在伍思德怀里蹭着找舒服地方,伍思德悄声呻吟着,双臂微用力把她团在怀里,身子贴住身子,夫妻不约而同的一笑,十一公主娇声道:“我要睡了。”
她白天奔来跑去,又怕伍思德丢下自己不要,把她累着了。伍思德一抖马缰,马动起来,他笑道:“睡吧。”
马后有自己披风在,把十一公主裹起来。
大家全有马,只有伍小伍没有。他愤愤然把豆花弄上马,气愤的牵着马缰绳。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恼:你怎么不走你怎么偏在跟来,你坐了俺的马,俺步行,还要给你牵马!
看前后左右,只自己地上走。伍小伍这个气,闷头走得飞快,不比几个奶奶们骑马慢。还不分路,什么石子路不平,一概走之。
豆花就惊吓,双手抱住马缰,不敢大叫,不住小声哀求他:“颠,你慢些!”
伍思德带着十一公主从旁边奔过,不理他们。
帐篷里,梁源吉抱头如乡下老农般蹲在椅子上。萧护走以后,平江侯已换了好些姿势。先是颓废瘫在椅子上,对老孙氏苦留自己:“我膝下只有此子!”打得心中一片黑暗。
说破了天,自己还是她的儿子。
再苦恼的帐篷里踱步,心如乱麻想亡母。
又换一个姿势时,是快口吐白沫了,和老孙氏争得口沫纷飞,执意要走。
现在这恨不能把头揣裤裆的样子,是老孙氏已经说动他:“我孙家可保你在京中无事,你走了,府里没有男人,我们可怎么办?”
男人,他是平江侯府唯一的男人!
这话母亲以前也说过,每一次搬家躲避孙家的人,母亲就病上一场,小时候是抱着他,大些就握住他手流泪:“你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你父亲,他有家。”
小孙氏一个字也不说,只是抚着她的包袱。那包袱不算大,也不小了。老孙氏说过:“不然让你妻子去江南,她带的足够她用的。”
萧护抱着儿子和慧娘走进来,夫妻只扫一眼,就心中有数。老孙氏和小孙氏过来行礼,慧娘忙扶起来,又把儿子给她们看,老孙氏认真再看一眼,这个孩子颇有乃父相貌,天庭饱满,地角也圆,还是大贵之相。
老孙氏虽然打算接受命盘,可还是心头黯然。
梁府中人在这里住一夜,打算明天送行回去。
慧娘给他们安排帐篷,萧护连夜召开军事会议,大家来看地图。
大帅道:“当先最担心的一件事,就是郡王们合兵先战我们!去边城,自然是官道。可官道四面,都有郡王们兵!此时往西山去,京门外又全是兵!”
西山接古太行山脉,从哪里上山,是大帅打算放到最后的一个法子。如能去关城和自己留在那里的玄武军相会,萧护就天也不怕地也不怕。
关城外茫茫草原,又有山脉,又是大帅少年就走熟的地方,熟到有些地方在心里能默描出来地形。
玄武军合军,又多了兵力,又有几十员将军在关城,是大帅如鱼得水的地方。
就是和郡王们翻脸,处处可以躲避,就可以抗那假王命而遵!
可从官道去关城,郡王们架势已拉开,陈兵在野!
单个击破,大帅才不怕他!
担心的只是金殿上他们能合起心来,万一打仗也合兵合心,誓要先拿下自己,大帅不想硬抗。他侃侃而谈:“我的每一员将军,每一个士兵,我都不愿意失去!”
大帅费了一番功夫把家眷们全接走,岂能走送人家丈夫、儿子、父亲、去死的路?
就没有张阁老的信:“保存实力为上!”萧大帅也不打算乱动一兵一卒。为家眷们安全到江南派兵,大帅毫不吝惜,前后派出去三万人,包括表弟和妹夫也去了。
另江面上一只大船,跟四到五只装满士兵的小船保护,为的就是以后让父子、母子、夫妻团聚。
留在京里,乱起来怕有失。
萧护都把责任担到这种地步,对明天怎么走,他拿出对策来。
将军们肃然,叉手直立,听大帅道:“官道有险,我们也必走不可!佯装,也要装一下。有仗打,也得打几仗!我们现在避开,郡王们合兵追击家眷们船只和马车,那就不妙!派出去的三万人,挡不住他们合兵的十几万人!父帅处接信来迎,也迎不出千里之遥!这是一!”
再来是二:“先走官道,能去边城最好。可关外是我玄武军逍遥之地,郡王们难道不知道!他们若阻拦不休,我们撑上十天,估计父帅有人迎家眷,船只快,水面无人阻挡的话,应该走了大半的路,我们后退,寻路避入太行山!这是二。”
太行山,自古险峻,自春秋以来是兵要争夺要地。齐伐晋,登太行!秦伐韩,也登太行!在汉,三国,唐等历朝,全是重要之地。
说登太行,也有不少关口有人在守。但一旦入山,绵延近千里,接现在的四个省份。武当山等名山也其中。
但入太行山,就意味着不能去边城,大帅也失助力不少。
第三,大帅道:“退守江南,与父帅合兵!”这是最坏的一个打算,也等于是造反。萧护把家眷们先送去江南,就有这个打算。
他还没有造反的心,袭王爵而被逼不能去关城,要拥兵退守江南,等于把火往江南引。萧护在关城,郡王们还不敢乱攻江南,就攻也是悄悄的。萧护不得已避入山中,这是眼下最近的一座山,对郡王们随时也可以有牵制。
最主要的牵制,大帅目光炯炯:“最好我们一仗不打,或者少打,让他们争位子去!”
可萧护若在,郡王们争也不安心。
第一条对策,是在官道冲出一条路去关外。这是一场非打不可的仗,为还在路上的家眷也必打。
前行路途,大家看清。
如可能伤亡大批人马,萧护不硬干,留着他们自己拼杀,转而夺路退山中,寻机出来。往山中去要过的几个关口,也大家看清。
太行山通幽州,也可以去关城。可沿路还有郡王们地盘,又占山强盗不少,千里山路,比官道要难走多!
第二天,平江侯一家人告辞,陈家舅母也告辞。萧护又辞过附近一夜不断来送吃食的百姓们,拔营而起,沿官道而行。
此时的京里,郡王们更是震惊。
他们昨夜谁也不肯从宫中出去,各领人马歇在宫中。有几个人见面都红了眼,也各自忍下来。用过早饭,孙珉和宁江侯请他们来,再一次敲打:“萧护不到关城,不谈皇位之事!”
这个时候还是这样想的,临安郡王还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还有笼络萧护的心。
他也陈兵于官道,却是监视萧护前往边关。
第一个消息送进来,是郡王们家人一起进来。各自听回话:“昨夜萧护把手下兵将们家人全数送走,用船只去了江南!”
韩宪王冷笑,讽刺孙珉:“我看他还想着留下萧护,为已所用!”
南安王深吸一口气,狠毒的道:“无毒不丈夫,杀!”他不管别人了。
平水王颇为玩味:“哦?这是萧护先立于不败之地的打算!他平安到了关外,更拿他不住!”找来自己的将军们:“官道上增兵马!别人先打,我们就打。别人不打,我们不打!”
其余的郡王们也是一个心思,再来会合。
把消息一亮,都知道了。宁江侯也头疼,他是主张孙珉用萧护而不要杀他的。不想,萧护这一手儿,先把家眷全送走,意思明确,京里再没有让我们悬心的人!
无法要胁!
面对郡王们指责的眼光,孙珉深感压力重大。缓缓道:“去人看看姚将军府中,鲁将军府中……这些人家眷全去了哪里?”
他还存着侥幸之心,他们人还在。
昨天萧护离京,百姓们相送,家眷们相送也正常。半夜里还有百姓们往萧护营中送东西,又有不少百姓们回来,郡王们全大意了!
结果回报,人去屋空!
郡王们带着不屑的神色,不看孙珉,只看宁江侯。宁江侯则尴尬的看孙珉。这一对舅甥商议过,如成放虎归山之势,不如杀之!
大成长公主跌跌撞撞进来,是急步而气息不匀,断断续续地道:“你们还等什么!人数不比他少,还不把他杀了!”
程业康跟进来,也想跳脚:“将军出征,家眷留京,有这个常例在!萧护把家眷全送走,就是做好和你们翻脸的准备!你们还等?”
一刻钟后,十几匹快马冲出京门。因为萧护离京,而天天在城门上巡视的房安国纳闷:“去个人打听打听,宫里有什么新动静!”
殿上金甲士还是原来的同僚,半个时辰后,田品正来找房安国,惶恐不安中又夹着鄙视:“这些小人!他们……仗着人多,要对大帅下毒手!”
两个将军沉默,各自沉吟。房安国徐徐道:“大帅,会避往山中的吧?”要是自己,就不和这些没胆子,只会打群架的人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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