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娘,女儿不孝……”
雨皇后强撑着沉重的眼皮,气息微弱,“傻孩子,你真真是娘的孩子。”
玄若翾哽咽不止,雨皇后气若游丝的抓住玄若翾的手,殷红血线从嘴角缓缓流下,“玄儿,你知道吗?娘至小便有一个青梅竹马,我们曾今海誓山盟,他说过……等我十六岁的时候来娶我,他说过……他要为我撑起一片天空,他说过……执子之手……与子同老……他说过,他说过……海枯石烂,爱我一生一世……”
雨皇后那绝艳的双眸流出晶莹的液体,她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可是……可是最后他娶了县令的女儿,抛弃了我们的誓言,那一年我十六岁,遇见了你的父皇……”
雨皇后颤颤的伸出一只手来,轻轻的府上上了玄若翾的脸颊,那双妖魅的眼染上了无尽的哀愁,“真是罪孽,罪孽啊……”
玉手滑落,一缕香魂随风飘去,绝艳的韶华终是凋零,一代妖后终是变为传说,或许在数百年,甚至数千年以后,每每当人们谈论起这个女人,便会附上“红颜祸水”,“亡国妖姬”的称号,但是此时此刻,她却真真是一位伟大的母亲,一位为爱痴狂的女子……
玄若翾看到雨皇后长长的羽睫上挂着点点清泪,灰白的脸色却透不出丝毫的生气,倒是那清冷的新月在她的脸上镀上了一层银光,在地上勾勒出一个模糊的阴影。
这一刻,玄若翾那双睿智柔情的玉眸此刻竟是一片空洞,所有的情绪都弃她而去,所有的思想都抛之千里,她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空壳,失去了一切行动的能力。
“啪!”
泪水滴落到雨皇后的脸上,顺着她妖艳的脸庞落下,在寂静的夜中产生轻微的声响,最终融进了那猩红的鲜血……
风凉袭袭,夜冷啾啾,突的一声惊破了沉寂!
“玄儿,我终于找到你了!”亦如七年前一般,在玄若翾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宇文
澈终是出现了。
玄若翾颤颤回首,秋夜寒凉层层逼来,风掠过耳际,似乎要将全身的血液冻结……
殿外,龙凤竹林树来回摇曳,夜风呼啸的吹过,自带起树叶漾起一片片的涟漪,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与秋风吹过的声音连成一片,犹如婴儿的哀号连绵不绝。
殿内,新月落下的余晖静静的洒满了这个冷冷的“凤天阁”,瑜国皇帝与皇后的鲜血充刺着寂寥的“凤天阁”,玄若翾颤颤回首,那人就在新月流转处,“澈……”
宇文澈身披金丝战甲,腰佩宝剑,威风凌凌气势灼灼,他大步上前,轻轻搂住玄若翾瑟瑟发抖的身子,“地上冷,快些起来。”
玄若翾微微一颤,感到宇文澈的怀中传来的热度,暖洋洋的仿佛一下便驱走了全身的寒冷,“澈……母后她……”
宇文澈搂抱着玄若翾,将她缓缓的扶起,“我会厚葬他们的。”
话不言完,此时殿外闯进一个人来,那人身着方才玄若翾在都城里看见的那个魏麟国士兵一样的战袍。
那人进来便是向宇文澈恭谨跪下,报告道:“启禀九殿下,八百里加急。”
九殿下!!!
仅仅只有三个字,玄若翾的心就仿佛被千万把利刃给刺穿,她的瞳孔骤然睁大,她诧异的望着宇文澈那冷傲不羁的脸,仿佛不识得他,“你……你……你是魏麟国的……九殿下?”双眸回旋在宇文澈的身上,那目光之中,好似更多的是呆愣……
宇文澈接受了这个目光,他嗓音一涩:“……是。”
玄若翾猝然的望着司徒澈,她的心在一刻被彻底的撕裂:“你的名字?”
宇文澈眉心一蹙,心底漾起异样之感,他语调平平却是说的怯懦,“……司徒……澈……”
玄若翾紧紧咬唇,甩开司徒澈的拥抱,“是你……率兵亡了我国?”
“是……”望着玄若翾渐渐没落的双眸,司徒澈深感自己无处可逃。
“原来,你一直在欺骗我!”
生活七年的日子历历在目,往日里的情深意浓蓦然涌上心头,无数言语却哽咽在喉间,玄若翾深深垂下眼帘:瑜国,父皇,母后,宇文澈,情与爱,恨与仇,一切的一切,在一瞬间全部化为须有……
这一切……竟是假的!!!
一时间,玄若翾万念俱灰!
玄若翾漠然的声音让司徒澈感到恐慌,“不是这样的,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是来带你离开这禁锢你十七年的牢笼。”
玄若翾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司徒澈,那黯淡的双眸早已找不到聚焦点,“你是谁?”
“我是你的澈,你怎么了?玄儿,你别吓我。”司徒澈心中大骇,眼前玄若翾几近崩溃的神情如刀绞般嗜杀着他的灵魂。
玄若翾漠然的摇了摇头,愣愣睁着一双空洞黑亮的圆眸,目光无惧无怒,“……不……不是的……你不是我的宇文澈,你是司徒澈,是魏麟国的……九皇子……是……我国恨家仇的敌人!”
决绝的一句,叫司徒澈心头陡然剧痛,那本是狂傲的眸,顿时失色如灰:“你在说什么,玄儿,清醒一点,你清醒一点。”
玄若翾僵立的站在原地,双目空洞无光,染血的白衣随风而舞,她好似机械似的喃喃自语:“国恨家仇,你我自此……陌路!”
国恨家仇,你我自此陌路!
“不!不!不!我不准你说如此决绝的话,我不准,我不准,我不准!!!”司徒澈一把抓住玄若翾的双臂,他摇摆着她单薄的身子,“玄儿,你只是累了,你是在胡说!胡说!!!”
玄若翾呆滞无语,黯淡的眼眸看不见一丝光彩。
然而,就在这时,殿外却传来一清朗温润的声音,“有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九殿下!”
苍凉的新月在“凤天阁”散发出缕缕的寒意,随寒月而来是一位身着华服锦衣贵雅的男子。
司徒澈冷眼斜眸,一字一顿:“李炎枫!”
李炎枫不紧不慢渡至玄若翾的身旁,说道:“九殿下,你想搂着朕的爱妃到何时?”
司徒澈双眸一凝,声音寒至冷箭,“你在说什么?”
李炎枫直视着司徒澈,那双眸中似透着隐隐的笑意,“朕早已与玄若翾公主定下婚事,现在瑜国虽亡,但是朕绝不是不讲信誉的人,朕定当照顾好公主,以告向荣帝和雨皇后在天之灵。”
司徒澈心中一紧,眼角瞟忽间见到的是依旧是玄若翾那漠然空洞的眼眸,但是无论如何他是万万不能放开手中美人的,司徒澈冷笑一声,厉声道:“我奉劝你最好快快回去,休要惹得这些事非。”
李炎枫佯装不懂的摊开双手,淡淡一笑,“这个朕就不懂了,保护自己的爱妃也算是惹事非吗?”
司徒澈眼眉一立,一字一顿,言语咄咄逼人:“她,是,我,的!!!”
“不,”李炎枫眼中的笑意迅速的被随之而来的冰冷寒意覆盖,“她不是你的人,而你也只是她国破家亡的仇人。”清冷的声音传来,含着某种讽刺的意味。
言及此处,司徒澈更如被利刺扎入心肺,与此同时玄若翾的身子略微一颤,娇唇轻轻的在抽动。
司徒澈从鼻子里边哼了一声:“那好我现在就杀了你,今天我要连晋离国也一并收下。”
“你……想毁约吗?”李炎枫悠然地带着一丝笑意,很浅很浅的笑意,却是十足的挑衅。
司徒澈不语,长剑已经举至李炎枫的喉间,李炎枫眼波微动,含着淡淡的轻蔑,“你果真是个背叛者。”
这句话却是说给玄若翾听的,果真,她那空洞无神的双眸骤然扩大,家事,国事,双亲,挚爱,原来真真是被背叛了!!!
再说长剑已经到了李炎枫的喉头,若再刺下半毫,就定要了李炎枫的命,但是李炎枫既然今夜有胆量来,那么他就有十足的把握不会死,然而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
果不其然,萧然火速的跑至殿内,大呼道:“住手,万万使不得。”
司徒澈心中一惊,脸上却不露分毫,他回眸一扫见识萧然便说道:“你什么时候被他收买了。”
萧然急急上前,迅速说道:“刚才八百里加急你没听见吗?现在晋离国五十万大军已经到我国城下。”
司徒澈的心中倏然涌起阵阵激流,他脸色骤然一变,回首望着李炎枫。
李炎枫的嘴角微微上,泛起自信的弧度,淡淡的笑容却闪耀如剔透玲珑的水晶,说道:“朕是在想,之前与你的口头约定是不是太过于随意了些,于是便派人前去贵国联盟,以示郑重。”
司徒澈暗暗惊讶万分,他目光森寒,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实在是太掉以轻心了,你当真是早有预谋。”
“不,结盟是真,而这一次朕回来,主要是……”李炎枫眼角的余光稍稍的飘至玄若翾的脸上,“带走她!”
司徒澈的呼吸微微一窒,他心中自有一个想法,但是嘴边的一句终归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
李炎枫的嘴角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浅笑,“如此绝代佳丽,任谁不喜欢呢?”
司徒澈怒吼道:“不!她是我的,她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李炎枫大笑,稍许之后,他直视司徒澈,那双悠然自得的双眸瞬间冰冷,“那么此刻,你是要江山,还是美人?”
江山,美人!
如果选择玄若翾,那么李炎枫定是挥军攻城,即便现在杀了他,也是无事于补,倘若选择天下……这一别……当真是天涯陌路人……至此殊途……
司徒澈的手中剑迟迟不愿放下,他的眸,他的心依然全部放在玄若翾的身上。
难道……真是自己错了?
哀思幽幽,不觉之间,他的剑在慢慢滑落,最后垂直腰侧。
玄若翾几乎痴呆的看着司徒澈,她静静的站在一旁,那长长的羽睫带着晶莹的水晶,将绝望的双眸轻轻覆盖……一滴清泪便是滑落在地上,沾染些许红尘……
李炎枫上前将玄若翾横腰抱起,不经意似地拂了一下袖子,长袖从玄若翾的脸上拂过,轻轻拭去了她的泪。
李炎枫与司徒澈擦身而过之时,一双眸骤然冰冷却带着灼热的嘲讽,“看来这江山美人当真是不可共存的。”
司徒澈一怔,望着他,望着玄若翾远去的背影,这是他亲手画下这道仇恨的鸿沟,从今而后,她对他唯有恨……国破家亡的恨!!!
司徒澈那僵硬的身体却是迟迟无法动弹,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丧失了可以去保护她的立场,他……已再也不能……保护她了……
“玄儿,你回来,求……求求……你,回来吧……是我错了……”司徒澈只是如此疯狂的叫喊着,希望那个仿佛马上就要消失在空气中的纤细身影能再度回到自己身边,可是那疯狂的呼唤,却只换来带有腥甜味道的秋风……
佳人远去,无奈痴情,自此陌路情诀别,缘起当年难忘是温柔。
就是这样一个充满绝望和疯狂的夜晚,给玄若翾,给司徒澈,给李炎枫,给予这个时代都烙上了永不磨灭的痕迹!
那一年,向荣五十九年,瑜国亡,那一日,玄若翾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