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难道不是吗?
对于甫翟的话,海弦并非全然不明白。或者说,她明白,所以更加抗拒。甫翟再次想要为她解衣扣,海弦便下意识又扬了扬手,那一掌却久久不曾落下去。她的手始终高高地扬在半空中,甫翟带着些许诧异的眼神将她望住,口中道:“你害怕?”
她摇了摇头,忽又点了点头,显得十分紧张。
甫翟扑哧一笑,旋即道:“其实我也害怕,毕竟是头一次嘛。”随后他又温言安慰道,“如果你害怕,以后也可以,到底才不过见了一次面。”
海弦再次颔首,甫翟剥了两粒花生到她手里,笑道:“你还没吃过东西呢,我去灶营找些吃的过来。”
帘子一掀,甫翟颀长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月色里。海弦悄悄舒了一口气,飞快地往嘴里倒了两口酒。呵出一口气来闻了闻口中的酒气,只觉得味道不够冲,又连忙含了一口在嘴里。那酒是军营里酿的米酒,她只恨酒味不够浓烈。她见桌上放着一只烧羊腿,那羊腿肉本是充场面用的,并没有烤熟,虽然坚硬无比,却还是狠命咬了一口。
她将羊腿肉在口中含了一阵,才咀嚼着吞下去。再次呵了一口气,只觉得口中膻味甚浓,连自己也有些招架不住那羊膻味。心想着甫翟必然受不得这气味,这才安下心来。
因为军中多位将士同日办喜宴,灶营里的食物自然是不够吃的。甫翟去灶营里为海弦找食物的时候,几个大锅里早已经空空的,只余一点汤底。甫翟拿勺子在汤底里搅了搅,竟连半点肉渣子都不留。他便取了一块用剩的牛肉,切了片,打算为海弦煮一碗牛肉面。
甫翟是快活的,毕竟他娶到了一个顶好看的媳妇。想到这里,他便把一碗牛肉面煮得浓浓的,喷香无比。他端着面走出灶营的时候,听到一顶帐子里正传出女人的娇喘声,那是骁骑校尉的住处。
有两位将士经过,笑着询问甫翟,笑容里带着些许暧昧:“莫不是凌郎将太卖力,凌夫人受不得,将你踹出帐子了?”
甫翟羞赧地一笑,脸已经红得像是熟透的蜜桃了。走去帐子的路上又遇上几个相熟的将士,有人笑他太宠媳妇,有人夸他疼爱媳妇。甫翟都微笑着接受了,口里道:“将来她是要为我生儿育女的,自然是要宠上天的。”
捧着那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进到帐子里的时候,海弦正坐在案边,手里头拈了一块羊肉,正往嘴里送,时不时还呵出一口气来嗅一嗅。甫翟一眼便觉出了她的心思,也不恼,只是笑道:“给你煮了一碗面,趁热吃吧。”
海弦确实是饿极了,道了声谢便呼啦啦吞着面。她开口的时候,飘出一股浓烈的羊膻味,冲得甫翟几乎就要捂住了鼻子。他见她微笑着,那笑容不仅客气,还有些刻意疏远的意味。他们已经拜了天地,总不能就这样相处吧。于是他试探道:“从明天起,你和那些夫人们是要住到军营外面的新帐子里去的,新帐子虽离得不远,但我到底是在守边关,不便常去你那里。”
海弦仿佛悄悄舒了一口气,她点头道:“不碍的。”说着又微微卷起一点袖子,低头吃着碗里的面条。
甫翟先是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随后目光一凛,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甫翟的力道极大,被握着的那只手痛得几乎就要断去。竹筷子被她脱了手,落在地上,发出“嘙”的一声脆响,她的心口也跟着颤了一颤。
海弦拼尽力气想要挣脱出来,奈何甫翟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甫翟气势汹汹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是富源村张家夫妇的养女啊,我进营以前,你们不是就已经打听清楚了?”海弦抬起头将他望住,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甫翟冷笑道:“为自己造一个新身份,又有何难。”他说着便稍稍松了手,却是将她的手腕慢慢举起来,一直放到她眼前。她的手臂上一个青黑色的小字赫然在目,那是一个小小的“奴”字,在幢幢烛光下显得触目惊心。
海弦试图将它藏起来,于她而言这个小小的“奴”字便是她的耻辱,揭示了她不堪的过去。海弦眼里忽地攒起一团泪,却还是倔强道:“我是瞿国的奴隶又如何,谁说瞿国的奴隶不能够做宁国好人家的女儿!”
瞿国有养奴隶的习惯,富贵人家常会养一些奴隶做最苦最累的活计。为了防止逃去别的国家,他们会在奴隶的身上刻上“奴”字,以明示他们是瞿国的人。甫翟闹不明白,眼前这个人究竟是瞿国派来军营的奸细,还是当真从瞿国逃出来的奴隶。
他见海弦眼里分明攒着泪,却还是拼命紧咬住嘴唇,无论如何也不肯让眼泪落下来。甫翟一面希望她说的是实话,一面又在心中起疑。他虽不信,口里却有些心疼道:“是我失言了,你莫要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