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重重拉出“吱”一下响来,屋子外头顷刻间便安静了下来。尹笑笑听到六子扯起了他那招牌性的破锣嗓子开始赶人,随后便是悉悉索索的脚步散开声。
“二牛嫂说,明儿个一早就会请道士来给你作法超度,你先歇着,千万别忙着上路。你平日里就胆小怕事,这最后一程我要是不送你,天晓得路上要怎么被那些个小鬼给欺负了去……”尹笑笑重又坐了下来,掖了掖尹三渝脖子边的被角,“对了,回头等过了七,我就得走了。要去村东的矿场帮三子讨笔债,家里我会让兄弟们帮忙看着,你要是下面待寂寞了,就多回来看看……对了,十三和十四还小,胆儿和你差不多大,你可不能做了鬼就调皮了,别吓着俩孩子……”
“兄弟们说要凑点钱烧点房子轿子给你,你也知道,我向来不要他们的钱,可你去了下面不比在这鸡儿村,我再有心也无力,这情我们就领了罢……”
如果六子他们在这里,这会儿一定在满地捡下巴了。老大何时这么柔声细语过,尤其是对待这不成器的大相公——兄弟们唤尹三渝一声大相公纯属是给尹笑笑面子,单凭尹三渝碰上只耗子都要大叫“姑娘!救我!”的德性,若不是尹笑笑当初大手一挥把他纳入羽翼下护着,他早被城东头的豹子李给打残了,哪里还有后来这几个月的舒坦日子过。
絮絮叨叨说了半宿,直说到尹笑笑自个儿都迷糊了,这才趴在尹三渝的枕边上,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尹笑笑突然被一阵阴风给吹醒了。一阵猛哆嗦过后,笑老大张嘴就骂:“尹三渝,说了多少回进屋要关门,睡觉要关窗,你真当院里的兄弟们是给咱家看门的?!”尹笑笑连眼睛都没睁开,一巴掌直接拍在了尹三渝的脑门上,发出响亮的“啪”一下。她以为又回到了刚把尹三渝接回家,还没调教出规矩的那段日子。
触手一片冰凉,尹笑笑心头一惊,这才想起某人已经归西了。总归是一日夫妻,尹笑笑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悲凉来,刚要叹上一声,手里突然觉得攥到了什么东西,拉拔到眼前一看,尹笑笑的嘴瞬间张成了鸭蛋状。
这是什么玩意儿?锁链?
那是一条粗若孩童臂腕、通体漆黑到发亮的铁链子。
屋里的白烛已经灭了,窗外透进丝丝惨白的月光,在锁链上折射出一道道缠绕的寒光,令人毛骨悚然。尹笑笑打了个哆嗦,手指慢慢攀上了锁链冰冷刺骨的表面,嘴也越张越大。
锁链的一头连接着尹三渝的心口处,就像是从皮肉里长出来的一般,穿透了胸骨,直达心脏的位置。尹笑笑曲了曲手指,锁链晃动中带动翻卷开来的皮肉一阵由里向外地蠕动了起来,尹笑笑咽了口口水,顺着锁链的另一端望去,顿时倒抽一口冷气,仿佛又回到了在乞丐老爹的命令下第一次徒手扭断野狗脖子的时候,一股寒气从脚底心窜起,直达脑门,在乌黑的盘发下“蹭”一下就窜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窗口站立着一个漆黑的人影,月光照在一双满是骨节的手指上,突出的骨节看上去比漆黑的锁链更令人渗得慌,锁链就被他捏在手里。
“什么人!”尹笑笑下意识地反手一绕,将锁链从中段转了个圈,缠在手腕上死死抓住,两只眼睛瞪得滚圆,厉声喝道,“偷尸也不打听清楚门道,敢来我尹笑笑的地盘闹事,活腻味了?!”
那黑影在月光下龇出一口反光白牙,像是在桀桀地笑,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笑着笑着,黑影似乎动了动,确切地说,应该是他手中的锁链动了。锁链被飞快且用力地向窗口的方向扯去。只听“哗啦”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扯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