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辛者院的时候,天色已黑,管事沉着脸看着男奴和浣女,遣来婢子卸酒后,便训斥道,“你们足足晚回来半个时辰。”
男奴显然有些瑟缩,浣女瞥他一眼,对管事淡淡道,“浣女第一次前去,所以慢了些,以后熟悉了自然不会。管事,浣女想先取酒伺候嬷嬷,不然嬷嬷怪罪下来……”
闻言,管事脸色变了变,最后只得挥手让浣女走,浣女是嬷嬷的人,管事心下顾忌着几分。可男奴就不一样了,卑贱的存在,所以管事为了撒气,抽了男奴几鞭子。
男奴吃痛的闷哼,跪着不敢动弹,他垂下头,眼里有别以往害怕胆怯,出现一抹坚定。他一定要坚持到浣女离开的那一天,有了盼头的日子不再行尸走肉,他可以多一些期待。
男奴的柔顺倒让管事慢慢失了兴致,他烦躁的扔了鞭子,回屋喝酒去了。
男奴在管事走后才慢慢站起身子,木板上的酒坛子已经卸完了。他看着木板的湿漉,迟疑了一下,伸出指尖抹了抹放在口中,酒的辛辣顿时灌满满嘴,男奴咧嘴笑了笑。
“嬷嬷,酒买来了,”浣女拿出杯子倒好酒,放在嬷嬷面前。
嬷嬷扔开沾着血的鞭子,坐下畅饮了一口,舒适的砸吧着嘴。浣女眼睫抬了抬,看见那根鞭子,不知是谁又被嬷嬷当出气筒了,她眼中出现一抹嘲弄,随即转开视线。
“刚酿的酒就是够味,”嬷嬷赞叹着,难得回头问了浣女一声,“想尝尝吗?嬷嬷赏你一点。”
浣女抬起头又低下去,“浣女不敢。”
“我让你喝你就喝,”嬷嬷脸色沉了一下。
浣女自然不会去做惹怒她的事,便道,“嬷嬷想让浣女喝,浣女就喝。”说罢端起嬷嬷推过来的酒大口饮进,这辈子的她还没喝过酒,所以顿时呛的小脸红红的,辛辣的味觉致使她吐着舌头。
嬷嬷满意的笑了笑,觉得自己喝酒无趣了些,便招手浣女坐下,浣女不敢拒绝,只得陪酒。
一杯杯下肚,浣女早就醉了,连那保留的三分清醒都没了,嬷嬷也喝的开心。
便是喝醉,浣女也没忘了本分,把嬷嬷拖到床榻上,她才昏昏沉沉的躺到榻角上。
她干呕了下,难受的摇了摇头,渐渐沉入梦乡……
“我叫聂从寒,”十四五岁的男子勾着唇角,狭长的黑眸带着笑意望着她。
“原来你叫伊尔浣啊,”男子双手环胸,站在飘零着桃花的桃花树下,风华万千。
场景一换,男子眉眼间满是痛苦,他拉着她细嫩小手,深情凝唤,“浣儿,别嫁给他……”她眼梢冷凝睨望着他,最终甩开他的手决绝而去。
“浣儿,今日一别,你在这儿深宫处,我在那儿边疆外,怕是再不能守护你了。”男子失意呢喃,望着远处众女围绕,穿着华贵神情高傲的女子,最终化为无声。
那日大雪纷飞,宫里所有人为着年宴喜笑颜开之时,她却寂寥落寞,站在琼楼高宇处伸手接着泌凉的雪花。
“娘娘,边疆来的信,”宫女轻唤。
她似没听见,久久才回首,看着那信封,心下酸涩不已。信中只了了几句,“浣儿,一切可还安好?”但就这一句,便让她落了泪,疼了心。松了手,信飘落在雪地,她踩过离开。
又几年,她听闻边疆来报,聂从寒聂将军只身闯入敌营,生死不明,而她只浅浅一笑,心里却似破了一个大洞。
她不争不闹,淡然于世,却终究被一句死有余辜打入地狱。她神色凄然立于火海之中,心中只觉恨意难消。她怨,怨自己识人不清,她恨,恨那人太过无情,她悔,悔自己辜负了聂从寒。
她只知道,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满心念着的,竟是那桃花树下的男子。
聂从寒,如有来生,浣儿绝不负你。
浣女梦中场景随着女子消逝渐渐破碎,她心口痛苦的揪着,她以为这噩梦就要醒来了,可望着逐渐清晰的影子时,她知道自己还在梦中……
她看见铁甲将服的他满眼不敢置信的跪在惊凝宫外,看见火舌燃烧后的破败,她看见他发狂的在废墟中找着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她看见他抓着另一男子的衣领责问,那男子说了什么,他颓然倒地。
她看见他疯了似的仰天大笑,“浣儿,你怎么不听我的话,既然不听,你就要活得好好的啊。”
“浣儿,我找不到你了,一丝痕迹都没有,什么都不剩,你被风吹走了吗?”他伸手腾空抓着,却握不住分毫,他苦笑,“我怎么能抓得住风呢?”
浣女看着他绝望的神情,心里很疼很疼,她无法抚慰快要窒息的心,只能看着男子越渐癫狂的模样。
他抓住另一男子,狠狠的道,“我把她交给你,你怎么能,怎么能……你承诺好好待她的。”
“是她自找的,”她听见另一个面容模糊的男子如此说道,她看见聂从寒狠狠推开他,她看见聂从寒一脸仇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