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飞鸽传书过来,总会比云间肉身奔波要快一些,深爱的人总会知道在哪里可以准确无误地找到对方,十三公子在长野夹道找到她,不费任何力气,只是找到时,她已不省人事了。
他们的孩子,也已化作大滩大滩的灼目鲜血,留在了那个本是她为他而挑选的埋骨之地。
她一定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她的心里得有多苦啊,十三公子那时只是想要她能活下来,从没想要她受这样的苦楚。
重感情的人并不吝啬眼泪,只是这眼泪是替她而流,他太清楚她心里的苦,因为那些苦在自己心中,不比她少过一分。
十三公子抱着怀里不愿醒来的人,轻轻沉沉温柔地道,“我知道,你不会就这样离开,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要坚强,我也知道,从你醒来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间,便是势不两立,我,愿意和你成为对手,愿意与你一生相争,不死不休。”
十三公子说完,手中滑出一把匕首,划破自己的手指,将鲜血轻轻涂抹在女子的唇上,那唇便似点了红妆一般,艳艳夺目。
他俯身亲吻,令鲜血染满两人的唇瓣,这是他的誓言,一生相争,不死不休,她没有拒绝,这誓便算是盟下了。
不死不休,至死方休。
放下怀里的人,十三公子平静地在一旁侧躺下来,再一次将她拥入怀中,只有这种时候,她才格外的老实。
十三公子曾跟自己戏言,她就一直病着好了,生病了才最乖了,他对她也没什么多余的要求,乖一点儿就行。可这丫头似乎生来就是为了诠释轰轰烈烈这四个字,醒着的时候且不说,一睡着就一根筋地往鬼门关里走,真是叫人无奈,又有趣得很。
……
云间做了长长的一个梦,梦见自己这小半生,在战乱中,随流民走过荒芜的沙丘;一个人瞎着眼,躺在空无一物的苍茫雪原;在醉月楼黑暗的后院里,抱着膝盖瑟瑟发抖;在宸王府阴霾的日光下,看着身披薄光的人渐行渐远。
这小半生似乎全是孤独与漂泊,没有家也没有可以长久栖息的港湾,她一直在走,从一场兵荒马乱走到另一场兵荒马乱,满眼的行人,都和自己一样,乱世无依。那些曾经美好过的似乎都被刻意抹去,譬如赵知身的陪伴,譬如醉月楼里少女隔墙诉说心事,譬如听萧别院中,男子清明长远的箫声,譬如宸王府中有人呵护备至,让她心安理得枕臂而眠。
直到那披沐在薄光中的男子再一次走远,无数抽离的痛楚,化作小腹中反复而慌乱的抽痛,才令她的身体不禁一震,脸上全是扭曲和痛苦的表情。
她因痛苦而将眼睛闭得更紧,十三公子紧紧地拥着她,温厚的掌心不隔寸缕地覆在她的小腹,一下一下,温柔而有力地帮她晕开疼痛,自责与不舍浮上心头。
如果不是他非要她陪,她便不用受这样的苦,她此刻疼痛的来源,皆是因他而起,莫说是她,就连他自己都要恨死自己了。
可是怎么办呢,他又不能以死谢罪,他得先替慕容铮活着,把他生前未尽兴的事情做完。
温暖从一个人的掌心传递到另一人的身体,腹上的温热使疼痛减缓,云间面上窘迫难捱的睡颜才渐渐舒展了一些。
她知道疼了,其实比刚开始已经好了太多,只要一直好好照顾下去,她很快就会醒了。
真不舍得她醒,十三公子格外珍惜能将她好好抱在怀里的时光,便是大夫来的时候,也牢牢抱着不愿撒手。
大夫诊过了脉,认认真真地道,“夫人此番劳碌奔波,引得小产,必一定要好生休养,切莫再受一丝寒凉疾苦,更要心绪平静,才可免于坐下病根。”
十三公子点头,不禁地问了一句,“会影响以后生育么?”
问完这句,便已发现了自己的痴心妄想,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还能指望她愿意给自己生孩子?可是还是好想,想有一个跟她的孩子,哪怕她生下来不认呢,或者看都不给自己看一眼呢,想想有那么个小东西活蹦乱跳地存在,就高兴得很。
“夫人正是青春年少,好生修养,不会有碍的。”大夫回道。
十三公子静静地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说完这句,十三公子又把脸在云间昏睡的侧脸上靠了靠,就像寻常恩爱的小夫妻一般。
缓了缓,十三公子吩咐道,“送先生回去,厚礼重谢,另外,请先生再来的时候,若她已经醒了,切莫向她提起,见到过在下。”